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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02-李怡-跳脫三大關係

跳 脫 三 大 關 係 06:46 2008/12/2 權 力 、 金 錢 、 情 慾 , 是 人 類 社 會 的 三 大 關 係 。 已 故 歷 史 學 家 黃 仁 宇 在 《 關 係 千 萬 重 》 中 引 述 《 孟 子 》 中 齊 宣 王 的 話 說 明 這 三 大 關 係 : 寡 人 有 疾 , 寡 人 好 勇 ; 寡 人 有 疾 , 寡 人 好 貨 ; 寡 人 有 疾 , 寡 人 好 色 。 「 勇 」 就 是 鬥 爭 , 是 權 力 爭 逐 。 「 貨 」 是 金 錢 。 「 色 」 是 情 慾 。 自 古 以 來 , 所 有 的 文 藝 作 品 中 , 都 離 不 開 權 力 、 金 錢 、 情 慾 三 者 的 糾 纏 , 又 或 是 互 相 糾 纏 , 於 是 創 出 了 變 化 萬 千 的 無 數 篇 章 。 放 眼 看 現 社 會 , 所 有 的 新 聞 報 導 , 包 括 現 時 最 熱 門 的 娛 樂 八 卦 新 聞 , 也 都 跳 脫 不 出 這 三 種 關 係 。 因 此 可 以 說 , 人 類 社 會 的 複 雜 交 纏 都 是 這 三 種 關 係 構 成 的 。 能 跳 脫 這 三 大 關 係 的 , 是 朋 友 關 係 。 朋 友 之 間 雖 也 可 能 涉 及 這 三 大 關 係 , 但 既 是 「 朋 友 」 , 就 應 超 越 這 三 種 關 係 。 以 金 錢 、 權 力 、 情 慾 維 繫 的 朋 友 , 不 算 是 真 正 朋 友 。 人 置 身 於 社 會 的 三 大 關 係 之 間 , 引 發 出 煩 惱 、 興 奮 、 樂 趣 、 傲 慢 、 卑 屈 種 種 情 感 。 不 過 , 到 頭 來 , 所 有 人 都 是 會 死 的 。 死 神 來 臨 , 人 在 三 大 關 係 中 的 糾 纏 也 就 告 終 。 曾 經 相 愛 的 , 曾 經 相 互 仇 恨 的 , 曾 經 是 主 奴 的 , 曾 經 威 風 一 時 或 卑 微 至 極 的 , 在 相 鄰 的 墳 墓 或 骨 灰 匣 中 , 都 變 得 平 等 了 , 一 切 愛 恨 也 都 不 存 在 了 。 想 到 人 最 終 必 須 割 捨 金 錢 、 權 力 、 情 慾 , 那 就 沒 有 什 麼 是 放 不 下 的 。 越 是 清 楚 認

20081201-李怡-終身的朋友

終 身 的 朋 友 06:55 2008/12/1 在 《 聽 楊 絳 談 往 事 》 之 中 , 九 十 八 歲 的 世 紀 文 人 楊 絳 講 她 與 夫 婿 錢 鍾 書 的 關 係 , 引 用 一 九 四 六 年 錢 的 小 說 集 《 人 . 獸 . 鬼 》 出 版 後 , 在 兩 人 「 仝 存 」 的 樣 書 上 , 錢 寫 上 這 樣 一 句 : 「 贈 予 楊 季 康 ( 即 楊 絳 ) / 絕 無 僅 有 的 結 合 了 各 不 相 容 的 三 者 : 妻 子 、 情 人 、 朋 友 。 」 六 十 年 後 , 楊 絳 回 憶 說 : 「 … … 可 算 是 來 自 實 際 生 活 的 一 種 切 身 體 會 吧 。 鍾 書 稱 我 妻 子 、 情 人 、 朋 友 , 絕 無 僅 有 的 三 者 統 一 體 ; 我 認 為 三 者 應 該 是 統 一 的 。 夫 妻 該 是 終 身 的 朋 友 , 夫 妻 間 最 重 要 的 是 朋 友 關 係 , 即 使 不 是 知 心 的 朋 友 , 至 少 也 該 是 能 做 伴 侶 的 朋 友 或 互 相 尊 重 的 伴 侶 。 情 人 而 非 朋 友 的 關 係 是 不 能 持 久 的 。 夫 妻 而 不 夠 朋 友 , 只 好 分 手 。 」 她 又 說 : 「 鍾 書 和 我 都 以 為 『 五 倫 』 ─ ─ 中 國 以 前 的 人 倫 關 係 : 君 臣 、 父 子 、 兄 弟 、 夫 婦 、 朋 友 , 『 五 倫 』 中 , 朋 友 非 常 重 要 。 其 他 四 倫 如 能 復 為 朋 友 , 交 心 而 知 己 , 關 係 定 會 非 常 融 洽 、 和 諧 。 我 們 倆 就 是 夫 婦 兼 朋 友 。 」 所 謂 朋 友 關 係 , 就 是 要 跳 脫 出 金 錢 、 權 力 、 情 慾 這 人 類 社 會 的 三 大 關 係 , 而 成 為 談 得 來 甚 至 可 以 推 心 置 腹 的 知 己 。 君 臣 間 若 不 能 成 為 朋 友 , 就 是 赤 裸 裸 的 權 力 關 係 ; 父 子 、 兄 弟 間 若 不 能 成 為 好 朋 友 , 也 會 只 是 金 錢 關 係 與 權 力 關 係 ; 夫 婦 之 間 若 不 能 成 為 朋 友 , 就 剩 下 情

20080925-李怡-最富貴的人

李怡 - 蘋果 - 最 富 貴 的 人 08:01 2008/9/25 佛 家 認 為 , 人 的 富 貴 不 在 於 財 產 有 多 少 , 而 在 於 能 幫 助 別 人 多 少 ; 人 越 幫 得 別 人 多 , 就 越 富 貴 。 但 幫 助 人 , 也 要 關 顧 受 助 人 的 感 受 。 以 下 是 一 個 故 事 : 一 到 夏 天 , 院  的 木 槿 就 開 花 。 母 親 見 了 , 就 會 含 淚 說 : 「 我 那 時 好 糊 塗 啊 。 」 她 說 的 是 我 五 歲 時 的 一 件 事 。 那 年 我 右 腿 忽 然 青 腫 了 一 塊 , 母 親 揹 我 去 看 一 個 退 休 在 家 診 症 的 老 中 醫 廖 醫 生 。 他 看 了 我 的 腿 , 責 怪 母 親 : 「 再 晚 來 兩 天 , 右 腿 就 廢 了 , 是 骨 髓 炎 , 嚴 重 了 就 要 截 肢 。 」 其 實 不 怪 母 親 , 父 親 去 世 後 , 母 親 終 日 為 三 餐 發 愁 , 哪 有 閒 錢 給 我 治 腿 。 廖 醫 生 給 我 敷 了 草 藥 , 又 交 給 母 親 兩 帖 中 藥 。 母 親 問 要 多 少 錢 , 廖 醫 生 說 五 塊 錢 。 母 親 侷 促 不 安 地 紅  臉 說 , 「 我 只 有 兩 塊 錢 , 能 不 能 下 回 補 ? 」 廖 醫 生 爽 快 地 說 , 「 不 急 , 啥 時 有 錢 啥 時 給 。 」 母 親 借 不 到 錢 , 但 我 的 腿 不 能 不 治 , 她 揣  八 個 雞 蛋 去 廖 醫 生 家 , 那 時 雞 蛋 只 幾 分 錢 一 個 。 廖 醫 生 不 肯 收 , 母 親 眼 淚 掉 下 來 了 。 廖 醫 生 說 , 「 好 , 我 收 下 。 錢 的 事 , 不 要 說 了 。 」 看 了 幾 次 , 母 親 已 欠 廖 醫 生 二 十 八 塊 錢 。 過 兩 天 , 又 該 換 藥 了 , 但 母 親 沒 錢 不 敢 去 。 不 料 廖 醫 生 找 上 門 來 了 , 談 話 間 , 廖 醫 生 見 到 院 子  的 木 槿 花 , 就 說 , 「 木 槿 花 是 上 好 的 中 藥 , 一  值 兩 塊 錢 呢 , 摘 了 賣 給 我 , 好 嗎 ? 」 母

20080703-詹宏志-香港友多聞

香港友 多聞  詹宏志 20080703 就在一九九七年吧,香港回歸中國前夕,一位香港記者路上攔住我,急切問起我對九七以後香港言論自由的看法。我說,我真的不能想像香港失去言論自由的模樣,香港是亞洲地區「老牌的」言論自由之地,多少年來香港是亞洲地區,更不用說是華人治轄地區,一個言論自由與新聞自由的「典範」;在喧嘩熱鬧的廣式茶樓裡,人們一面飲茶嘆點心、一面攤讀「葷腥不忌」的報紙、一面大聲議論「百無禁區」的話題,這已經是我心目中某種「三代之治」的烏托邦景觀。 香港的言論自由,不是理想主義者的「概念」,而是一種庶民的「生活方式」,這當然是港英時代留下的「殖民餘毒」或「歷史意外」(端看你站在哪一邊看這件事);但也因為持之已久、滲透也深,要把香港老百姓血液裡頭的言論自由細胞拿走是不容易的。對我而言,九七以後如果香港立刻發生言論自由大倒退,那將是大變動與大震撼,絕非「馬照跑、舞照跳」、「五十年不變」的本意。我最後說,九七以後,如果部分傳媒或企業因為揣摩政治風向而「自動收縮」若干言論的邊界,是可以想像的,但如果香港發生全盤性的言論限制,退後到和中國同一套尺度,那將是不可想像的。 現在我已經不復記憶,當時說這些話是源於有根據的推論,還是基於某種情感的「期待」,或者用我當時愛用的話,是一種「帶著願望的邏輯」? 我對香港是「有感情的」(所以我的分析未必可靠),我甚至認為我這一代的台灣讀書人都「欠」香港一份情。也許比我年輕的台灣世代已經不知道我們曾經歷過一個思想遭封鎖、說話不自由的「苦悶時代」,我們得要從各種縫隙張望,才能偷窺一點點世界,其中一副我們藉以張望世界的望眼鏡,就是「香港」。 七十年代初,我離開鄉下到了台北,內心滿懷讀書的渴望,希望在豐富的城市裡看見更大的世界。一天在上課途中,我新認識的同學轉身偷偷遞給我一本包裹緊密的書,並用手指比在嘴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我明白這個手勢,這是我們傳遞一切「禁忌事物」共同的手勢,也是我們向一切「壓迫宰制」表示對抗和棄絕的手勢,我回到宿舍把書打開來,發現是香港「小草叢刊」所印行的《陳映真作品集》。 陳映真此時還在白色恐怖的牢獄之中,沒有人能在公開場合談到他,更不要說流傳他的作品。我聽說過他,但不曾讀過他的作品。但那一個晚上,我讀得雙眼紅腫,內心激動,每個角色都在我腦中縈迴不去:越戰中身心俱疲的黑人軍曹巴尼、貧窮而虛無的弟弟康

20080605-詹宏志:綠光往事-兼序一本新書

詹宏志:綠光往事-兼序一本新書 20080605 人生來是個張望者,呆坐著,看著世界在他眼前流動…。 但或者不是?嬰兒初生下來的時候,視線迷離,聽覺銳利,他依靠聽覺校正他模糊看見的一切,並賴以學習語言,這個階段,他其實更是像個傾聽者。 但那只是很短的時間,很快的,他的視覺發展起來,也許此刻世界在他眼前已經明亮並寬廣許多,世界流轉開始引起他的興趣。本來他的視野僅及於照顧他的「母親」的臉龐(他也許還不知道「母親」的意義,但他的觀察重心的確是這一位「照顧者」肌肉牽動的臉部表情),或者僅及於頭上那個旋轉並發出聲響的吊掛音樂鈴。此刻他的頭部已經能夠轉動,他的視野大大地拓寬了,他開始看見許多事,大量的「視訊」代替了聲音,成為刺激他腦部發展最重要的來源,他變成一位張望者了,而且他將一輩子都是。 想像一個小孩躺在那裡,他扭動身體,旋轉剛剛發育的頸椎,眼睛清澈明亮,世界在他眼前舞動流轉,訊息一幕一幕不停地傾注入他的眼中。他看著世界,卻還不明白每一幕畫面的意義;他看著世界,卻對世事無能為力…。 我仔細端詳另一個成長的小孩,想像自己最初的成長,我必須藉由觀察他者以了解自己,因為我已不復記憶。 我窮盡力氣卻仍無法記得,當我躺在那裡,嘴裡依依哦哦練習著尚未成型的語言,扭動身體並旋轉頭部,張望眼前流轉而過的一切事物,我究竟有什麼感受。我已經不復記憶,我是如何認識這世上的諸事諸物,我也不復記憶,「意義」是如何第一次進入我的腦中,像黑暗中劃開一枝火柴一樣…。 等我再有記憶,我已經是個我所認識的張望者了,清晨時光在窗前呆坐著,看著世界在他眼前流轉。這個時候,我身後已經有各種雜沓的背景聲音,我不必回頭,就能認出其中有一種聲音是我母親在呼叫三阿姨幫忙的聲音,另一種聲音是母親用鍋鏟碰撞炒鍋的聲音,也有一種聲音是爐上水壺燒開的聲音,當然還有大哥匆促刷牙漱口的聲音,我還能聽出母親裝填便當的聲音,鄰居媽媽斥喝小孩的聲音,二姊收拾書包的聲音,末子阿姨走下樓在門口攔住騎腳踏車賣菜農人的聲音…,每一種聲音我都能辨認,每一種聲音對我都有「意義」,我是身處在一種我所熟悉的「環境」裡了。 也許正因為這一切是每個人「認知系統」發展的必然過程,我們太熟悉它,以為它的存在理所當然,甚至到了一種麻木不仁的地步,不曾動念想要檢視或盤點它們。等到我驚覺「成長」階段已遠邈,如今剩下的只是「衰老」和「消逝」,就連

20080423-詹宏志:偵探和他們的職業世界

偵探和他們的職業世界之一  詹宏志 20080423 我寫〈偵探和他們的感情生活〉系列文章時,出入推理小說的書內書外,探究何以神探福爾摩斯(Sherlock Holmes)沒有能力接受男女愛情?又指出不只是福爾摩斯,古典時期的神探們莫不是「只愛學使槍棒,於女色上不十分要緊」,到了「美國革命」之後,這項「戒命」一開始也仍然有效,然後才逐步鬆綁瓦解;我又細心考究,誰是第一位和當事人(嫌犯或受害人或客戶)發生感情的偵探?誰又是最早突破禁忌、和當事人上床的偵探。正當我上下求索、斤斤計較,寫得自我感覺良好、自以為頗多創見之際,一位自稱平日愛讀我的文章的朋友不耐煩地說:「哇靠,我管他偵探是不是和客戶上床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在這位朋友眼中,我只不過是一位「過度入戲的觀眾」,推理小說讀多了,移情之餘,竟以為那些書中的偵探都像是活人、或者都是歷史上的真人,把書上虛構架空的角色當成真人真事來索其隱考其證,活生生就是台灣俗話裡說的「看戲戇」(全文是「演戲瘋,看戲戇」,演戲的人以假做真,形近瘋狂;看戲的人信以為真,則十足是個傻子)。 雖然被揭穿真相有點窘迫難堪,但戇歸戇,「入戲」自有入戲的樂趣,倒也不受這國王新衣的影響。「都云作者癡,誰解箇中味」,只要自知這些文章傳播範圍的局限,寫一點關於偵探的軼聞趣事,提供自己和其他推理小說迷一點讀書左右逢源的樂趣,應該還是可能的吧? 嘿,這次讓我來說說偵探的職業吧。這個題目乍聽之下有點矛盾,偵探的職業難道不是偵探嗎?但這題目當然是有歷史來由的,我們還是得回到福爾摩斯那裡去。 話說福爾摩斯尚未在柯南.道爾(Arthur Conan Doyle, 1859-1930)第一部小說《暗紅色研究》(A Study In Scarlet, 1886)出場時,小說中已經討論起他的職業了。故事從華生醫師(Dr. Watson)開始,他在阿富汗戰爭擔任軍醫受了傷,暫時被安置在倫敦療養,他發現恢復身體健康可能要較長的時間,決定要租賃一個比較便宜的住處。當他把這個念頭告訴一位朋友時,朋友說:「真是奇怪,你是今天第二個跟我說這樣話的人。」 誰是第一人?朋友說:「一個在醫院化學實驗室工作的人。」(A fellow who is working at the chemical laboratory up at the hospital.) 這是史上對於福爾

20080417-詹宏志:我最喜歡的書店(下)

詹宏志:我最喜歡的書店(下) 20080417 我提議把我手中想尋找絕版書的那張書單交給舊書店,如果他們在收購舊書的過程中發現其中的書,就寫信報價給我,我會盡力去買。 「成交。」名叫莎拉的女經理接過書單,一面笑嘻嘻地說:「我很樂意有你這位顧客。」我也充滿豐收心情離開這家位居倫敦僻靜之處的「旅行者書店」。 回到台灣不久,書店的莎拉就捎來好消息:「我們最近收到一部二手的查爾斯.道諦(Charles Doughty, 1843-1926)的《古沙國遊記》(Travels in Arabia Deserta, 1888),一九三七年蘭登書屋(Random House)的版本,精裝上下兩冊,總頁數超過千頁,書前有「阿拉伯的勞倫斯」(T. E. Lawrence, aka Lawrence of Arabia, 1888-1935)的序言,書況絕佳,而且,好消息,書價只要十英鎊,但連同運費我得要收你十五英鎊,你意下如何?」 我回傳真說:「非常感激,十五英鎊簡直就像偷到一樣。我隨信附上匯票一紙,收到後請即寄書給我。又及,書單上其他的書也請費心…。」 書店陸續找到若干我要的書,我也陸續開列了新增的書單,這樣一來一往,不知寒暑,轉眼竟過了十年。十年間,每次收到書店的來信,都讓我對他們的專業知識與服務熱忱感到佩服,找到的書大抵書況良好,而所報的價格更是合理至極,我的經驗簡直就和寫《查令十字路八十四號》(84, Charing Cross Road)的海蓮.漢芙(Helene Hanff, 1916-1997)是一樣的了。 但在九十年代末的某一天,莎拉給我來信說:「在這樣萬物價騰的時代,特別是不可忍受的房租,經營這樣一家特殊興趣的舊書店看起來是有點荒謬了,我很遺憾地要告訴您,下個月要我們關門了…。」她又說:「也許未來我們會改用郵購服務或網路書店的方式繼續經營,但那目前也只是個也許,我們手頭上並無具體的計畫…。」 幾年後我又來到倫敦,信步再走到西肅庭(Cecil Court),「旅行者書店」已經換了另一個店招,小街道兩旁的舊書店也慢慢都變成賣珍本罕本的古董書店,那是收藏者的世界,不再是讀書人的地方了。像一切我曾擁有的美好事物一樣,這家曾經對我有特殊情誼的書店也是永遠失去了。 但回到八十年代,就在我依賴指南書《倫敦的書店》找到「旅行者書店」的同一次旅行,我

20080410-詹宏志:我最喜歡的書店(上)

詹宏志:我最喜歡的書店(上) 20080410 有朋友問我,這麼多年來你跑到世界各地的書店去找書,那你最喜歡的書店是哪一家? 我發現這不是容易回答的問題,任性、雜食的買書人通常花心而且博愛,他們可能因為不同的理由同時喜歡許多書店。 有的書店因為陽光明亮充足,進門之際就有好心情;有的書店因為藏書豐富,登門如入寶山;有的書店選書冷僻詭異,瀏覽書架彷若天啟;有的書店因為店東迷人,造訪書店像是探望老友;有的書店通宵營業,深夜尋芳別有夜店之趣;而有的書店受人喜愛的理由甚至可以和書籍不太相關, 譬如你如果來到倫敦諾丁丘(Notting Hill)著名的「廚師書店」(Books for Cooks),你的第一印象不是琳琅滿目的美食書籍,而是書店後方傳來的陣陣咖啡與麵包的香氣,這是一個書店裡的展示中心,每天有三道菜的美食午餐供應,其他時間也有咖啡與糕餅;這又是名廚新書發表的場地,名廚發表新書,乾脆直接動手做給你吃,難道還要多費唇舌來「講」嗎?這眾多踏入書店的「理由」,若要我只能光挑一家,心裡上總覺得左右為難。 但如果你要我挑一個最喜歡的「買書城市」,我倒是胸有定見,我會說,倫敦是全世界最迷人的買書城市。 當我這樣說的時候,可能某些紐約或東京的愛書擁護者會感到不能同意,特別是那些曾經留學日本、流連過神保町舊書街的東京遊子,他們根本無法相信世界上有比東京更好的買書之地(的確,你到哪裡去找一個比神保町更集中、更豐富的「本屋町」?) 但是,在我有限見識的偏見裡,英文書累積的質與量更勝於日文書(沒有對任何其他語言不敬的意思,只是英語世界實在是太可觀了),而英國書店獨特的素質和氣質,以及分工之細膩,在我的經驗裡,都是舉世無雙的。 話說在那個還沒有網路讓你悠遊書海的時代,買書的人常常得要天涯海角去尋找一本他心中的書籍,這個時候,一定有某種力量會把他帶來倫敦。 二十年前,我也是以同樣的理由來到倫敦。那時候,我心中有一些渴望搜尋的書籍,我剛剛對「旅行」這個題目感到興趣,我本來覺得我讀的旅行文學是夠多的,甚至不自量力想要寫一本關於「旅行的形上學」的書,只是意識到也許可以再對旅行史下點功夫,再補充一點論據,因而又展開一些資料蒐集的工作。沒想到,每一本書都指向很多書,每一條線索也都指向另外一條線索,我發現「該讀的書」實在太多了。埋頭找書,一找就是二十年過去,原來想寫

20080403-林燕妮:天下無雙

林燕妮:天下無雙 20080403 鍾景輝生日宴那夜,我剛好坐在黎小田旁邊。他曾在「華星」十年,談起哥哥張國榮和Danny陳百強,小田喟然道:「這兩個,天下無雙,再沒有的了。」 問他:「為什麼?」小田說:「貴氣,他們的貴氣,如今往哪裡找?」 哥哥和Danny,令我腦海中浮現了《紅樓夢》的一幀畫面。秦可卿葬禮,賈寶玉出來迎接年紀相若的北靜王,那種排場,那種貴氣,是續寫後四十回的高鶚所寫不出來的。 寶玉見到北靜王端儀尊秀,二人一看便互相欣賞。我想,賈寶玉應是張國榮,北靜王應是陳百強。 他們兩個年齡相若,亦曾經是好朋友,事業上此起彼落,彼起此落的,不幸地亦都太早走了。 問小田:「哪一個唱得比較好?」小田是音樂世家,他說:「張國榮夠氣一點。」我說:「Danny不練歌,所以氣沒那麼好?」 小田說:「但Danny會作曲,他的旋律都很簡單,容易記得,他不會編曲而已。」一時間腦袋裡盤迴著很多Danny的歌,一個字一個字的唱得很清楚,有如小孩子般在要求:「你要告訴我我唱得好。」Danny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小孩。 陳百強所唱過的歌,無可能由別人再唱,有些歌詞是土氣的,但一經他的口,出來便是矜貴。小田說:「這就是貴氣,而且他是用西方流行曲的方法去唱粵語流行曲的。」 Danny和哥哥都很洋氣,衣著含蓄而一絲不苟,不會給人滿身名牌亂晒籠的俗氣感覺。那與他們的性格有關,他們兩個都很純真,你們不要忽略。沒有那份真,就沒有那種富貴不能移的清貴。 哥哥不會拍馬屁,見高拜見低踩,他是愛其所愛惡其所惡的,不過他大量,不小器。有一年我生日,請了一些朋友來,不知怎的多了一個不速之客,不速之客還要跟哥哥拍幀二人合照。 事後哥哥跟我說:「我最惱那個人,他在報上批評我的登台服裝,要不是看在你份上,我早已走了。虧得他,罵完我還好意思要求跟我合照。」事實上,我也覺得那個設計師的設計未夠班次彈張國榮的衣著,他就是多嘴。 哥哥很可愛的,有一回跟他在半島飲下午茶,他像報喜訊地跟我說:「乜乜說你是他一生最愛的人啊。」我一聽那名字便心頭火起,窒哥哥一句:「只有你才相信他!」那哥哥便很沒癮地改談別的話題。回想,我不應那樣窒他,他是帶著一片好心說的。 Danny是我多年朋友,看著手他冒起,看著他逝去。Danny對自己老是不夠信心,還沒足二十歲便紅了,卻老是擔心:「我是割禾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