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509-綠色生活:誤導研究,干擾基因,野放蘭花種禍根
綠色生活:誤導研究,干擾基因,野放蘭花種禍根
2021/5/9
【明報專訊】在大嶼山郊遊徑的荒山野嶺看見盆景花蝴蝶蘭、在港島熱門行山徑的大樹和石壁上有人栽種了十幾種外來品種蘭花、原產於中美的血紅樹蘭於本地山頭已茂盛繁衍,它們都是香港人在野外放生蘭花所種下的禍根。放生動物就聽得多,但原來有不少港人會將山頭視作自己的後花園,只顧自己喜好,將外來品種蘭花裁種到大自然之中。本地蘭花愛好者和專家都批評,市民野放蘭花會誤導本地野外蘭花研究,以為是新品種,亦存在對本地蘭花基因污染的問題。
一條行山徑 野放蘭花數十株
初夏午後,記者與香港蘭藝會會長朱劍虹相約在港島熱門行山徑,尋找被野放的蘭花,在起步前他萬分叮囑盡量不要公開確實地址,慎防摧花賊。在市區街頭被陽光照得滾燙的時候,這裏卻沁涼如秋。幾乎每個月都來此處行山的朱劍虹憶述,在2015年11月偶遇一棵遭野放在大樹樹丫上的一叢石斛蘭,他甚為驚訝,因為現時於香港已經很難見到野生石斛蘭。由於樹丫與行人路有些小距離,他無法仔細查看,便急忙跑回家用電腦放大相片,卻發現蘭花下方有綠色鐵線的痕迹,意味是人為野放在樹上。
這五年間,朱劍虹陸陸續續在這條行山徑中發現幾十株人為野放蘭花,2019年「全盛時期」更同時間發現多達8至10個外來蘭花品種,如原生在越南緬甸等地的束花石斛蘭、生長於中國雲南及泰國的麥穗石豆蘭,以及東南亞狐尾蘭等。
野放蘭花植株大多被鐵線束起,再勾在大樹的攀藤植物如瓜子金(眼樹蓮)之上,又或是將一束蘭花綁在木板上、拋在大石與青苔上。朱劍虹相信有很多蘭花被野放時跌到山林之中,不為人們所見。
問題1:混淆研究員 以為新種
不說不知,原來蘭花是全球開花植物中第二大科,有超過兩萬種原生品種,僅次於菊科。而香港的蘭花品種非常繁多,至今錄得超過130種本土蘭花,比起英國52種多逾一倍。朱劍虹表示,基於香港的生物多樣性,在本地做野外蘭花研究十分重要,至今仍經常發現新的本土野外蘭花品種。
市民貿然野放蘭花很可能會混淆研究員,朱劍虹亦差點被野放的外來石斛品種誤導,以為是本地新品種。「幸好我知道香港野外是沒有如此大型的石斛,但如果其野放的是一些小型石斛,和香港本地石斛很近似,可能會被當成新發現品種。」他思疑,以往部分在野外偶然發現的原生蘭花品種,可能是市民野放的,「有些是很偶然的單一發現,例如有隻叫腎藥蘭」。
朱認為,位於人流如鯽的行山徑的蘭花,較容易發現是否人為野放,若放在偏僻山澗中,很可能誤導研究員。例如他在港島發現被野放的石蠶(又名血葉蘭),雖然應該是本地原生品種,但在這一處行山徑本身並沒有石蠶分佈,「故若不是我有留意,十數年後,(包裹蘭花的)紗網掉落,石蠶在那裏落地生根,是會混淆了石蠶在本港原來的分佈」。
到底研究員會否受混淆?我們訪問了嘉道理農場暨植物園高級生態學主任(植物保育)紀仕勳,他在2011年和兩名植物學家共同出版全港第一本野生蘭花大全書籍The Wild Orchids of Hong Kong。紀仕勳稱,他有信心書中記載的所有野生蘭花都是香港原生種,因為他們有科學依據顯示本地有沒有可能孕育出該款蘭花,但他承認有一個例外品種聚石斛(Dendrobium lindleyi)無法完全確定是本地品種,因為已經在野外消失。由於這本書的編撰緣起自蘭花專家Gloria Barretto半世紀前開始的研究,而在這段時間裏,大量蘭花原有生境因城市化發展而喪失,因此無法再查證真相,但紀仕勳亦言,市民野放植物會對田野研究存在一定影響和混淆。
問題2:憂導致雜交
一直有為各種蘭花進行無菌繁殖的朱劍虹說,市民野放蘭花有干擾本地蘭花基因的可能。例如我們相約的港島行山徑原本有原生石豆蘭,但野放者移植了同屬的外來石豆蘭,當昆蟲將外來石豆蘭採花粉到原生品種,有可能導致出現天然雜交品種。
不過他強調,蘭花無論繁殖和生長都很「揀擇」,要同一時間出現多種偶然性,才會造就天然雜交蘭花,包括:一、附近要有同屬蘭花;二、兩種蘭花同時開花,但野放蘭花開花率不高,五年間他只見過兩次開花。「因此我是說野放蘭花對於野外研究的人有好大影響,但不是說罪大惡極,說他一定會染污基因庫,會造成野外滅絕。但始終只是發現了五年,暫時我們不會知道影響,在長時間下來會不會發生這麼多偶然情况。」
紀仕勳認同每一款蘭花都有自己特定的播粉者,較難出現自然雜交。不過,聽過記者說在港島行山徑發現被野放的蘭花品種之後,他特別提到香港野外有原生石蠶蘭,後來有不少人將之進行人工交配成有複雜葉紋的園藝品種,如果有人將園藝品種野放到香港郊外,可能出現雜交,而這種非天然的基因滲入(introgression)情况絕對令人憂慮。
雖然野放蘭花一般開花機率不高,但紀仕勳亦曾經見過外來蘭花在港野外落地生根、廣泛繁殖的情形,例如原生於墨西哥和哥倫比亞等中美國家的血紅樹蘭,他發現有蝴蝶為此蘭花授粉。
問題3:自私行為影響生境
紀仕勳指出,先不論會否出現外來與本地蘭花雜交繁殖和交叉傳粉的情况,只要外來蘭花被移植到一處本身不屬於它的土地,已經會改變生境。他解說,談到生物多樣性時普遍會考慮三個層面,即生物和生態系統之間、物種和物種之間,以至單一植物和單一植物之間,而全球的生態學家都致力在這三個層面觀察大自然原來生物之間的自然互動,跟蹤植物和生態在長達幾百萬年的進化關係。「當一種非原生物種加入,會不會影響到原生品種之間的互動?是好難預計。可以是零影響,但亦可以是很侵略性,如一些具侵略性的雜草。很多不能估算的影響疊加。所以我會說野放植物一定是不好的行為,因為我們不會知道最終造成怎樣的後果。」
朱劍虹說,雖然跟會纏殺樹木的薇甘菊相比,需要特定環境才會開花的外來品種蘭花對生態並不具侵略性,但野放者的目的相信只是為娛樂或家中無位擺放,卻置大自然潛在影響於不顧,十分自私。他慨嘆如果有多出的花,何不送贈給老人家或有需要的人?「我在大嶼山樹上亦經常見到被人為綁上的蝴蝶蘭,其實老圍、鳳園在農曆新年之後都有回收蝴蝶蘭的,不如送給它們種植吧。」
訪問當日,我們在山野間亦見到不少野生的本地蘭花,由樹上石上皆可見的石仙桃、黃色小花蛇舌蘭、又稱一葉蘭的香港安蘭,以至長枝的高斑葉蘭。雖然未處於花期,但記者深感如果這些本土蘭花遭受野放外來蘭花影響,是多麼可惜的事。
「嘩,竟然有美冠蘭。」在訪問尾聲時,朱劍虹興奮地發現一處開滿黃花蟛蜞菊的草地上,有香港原生美冠蘭。他稱,在野外賞蘭對他種植蘭花都有好處,可以觀察到怎樣的光線、植料、擺放位置、種植方法最適合何種蘭花,是大自然的恩賜。
提提大家,在郊野公園野放植物是違法行為。根據《郊野公園及特別地區規例》,任何人未經許可在郊野公園或特別地區撒播種子、種植、採摘或破壞植物,最高可判處罰款2,000元及監禁3個月。
文˙ 彭麗芳
{ 圖 } 受訪者提供、彭麗芳
{ 美術 } 張欲琪
{ 編輯 } 林曉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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