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615-阮穎嫻：比特幣的泡沫與價值

阮穎嫻：比特幣的泡沫與價值

2021年6月15日星期二

最近比特幣價格波動，由5月中約6萬美元一粒，暴跌至月底只值3萬多美元。原因有兩個：一是Tesla的馬斯克（Elon Musk）說他不再接受用比特幣買電動車（近日他又「改口」，說Tesla有條件接受比特幣交易），第二是中國監管機構禁止金融機構提供加密貨幣相關服務。

泡沫一定會爆？

不少人討論比特幣，說比特幣沒有基本價值，有人炒賣只是金融市場的泡沫，它的價值早晚會跌到零。這個論點，值得玩味。「比特幣沒有基本價值」是對的。持有股票的人可以得到企業的股票，持有房地產的人可以居住，或者將樓租出，變成現金流。持有比特幣則沒基本的收入。第二句話，也是對的。資產泡沫的意思是，資產的市場價格脫離了基本面，而兩者的價差就是泡沫的部分。那麼比特幣的基本價格是零，而市場有人願意用錢購買，所以說這是泡沫，並無不妥。

問題是泡沫不是一定會爆，而不能說因為比特幣是泡沫，又或是「龐氏騙局」，所以它的價格會跌到零。事實上，貨幣也是泡沫，即使是法定貨幣，也沒有基本價值。我們願意用錢來交易，是因為我們有信心收回來的錢，可以使出去換成有用的貨物或服務；而接受我們的錢的人，也有信心他們的錢可以使出去。這需要社會有一些共識。如果有一日，大家一覺醒來，忽然對貨幣失去信心，不用貨幣交易，變成以物易物，錢就變成廢紙（當然交易成本也會大大增加）。例如，在超高通脹地區，人們有時會不接受使用本國貨幣交易，轉用美元，如津巴布韋超級通脹時，人們都拿紙幣當牆紙。不過，政府還是有一招殺手鐧的，就是交稅時，稅項會以本國貨幣計價，而且政府只接受以本國貨幣交稅，因此民眾還是需要一點本國貨幣的。以上說明，泡沫不是一定會「爆」的，如果要爆，法定貨幣也可能爆。

以比特幣交易

我認為比特幣的價格是不會跌到零的（其他虛擬貨幣就難說），原因是有些人會持有或使用比特幣。但這需要考慮比特幣是不是一種好的貨幣。經濟學理論說，貨幣有3種用途，用於交易、儲值和計價。比特幣要有吸引力，至少它要在某些用途上比傳統貨幣有優點。

先說用比特幣來交易。它在交易上的優點和缺點，和它所應用的技術有關。一般的電子支付，需要通過一個中央結算系統，例如銀行，譬如我要付錢給友人，銀行先要確認我有足夠的錢，才能交付。但比特幣沒有中央結算系統，而利用去中心化網絡（decentralized network）和區塊鏈（blockchain）技術。這個方法十分複雜，需要時間驗證。因此用比特幣支付，簡單的驗證需要10分鐘左右，而更準確的驗證則需要約一小時。又因為驗證需要大量的電腦計算能力，交易時要支付給人驗證的費用（那些是挖礦人），增加交易成本。比特幣的支付系統十分複雜，沒有退款功能，交易紀錄不能取消，如果買了東西想退款，賣家就要額外製造多一個交易，比特幣不如信用卡付款靈活。

但有人還是會用比特幣交易的。由於比特幣是私人發行的貨幣，它並不需要接受政府監管，使用比特幣交易私隱度高，當進行某些交易的人，不想其他人知道其身分，比特幣是個好選擇。同時，比特幣也成為不法之徒非法交易洗黑錢等的貨幣。著名的黑市交易網站Silk Road（已於2013年關閉），即以比特幣交易。

以比特幣和傳統貨幣來儲值各有優劣

用比特幣和傳統貨幣來儲值也是各有優劣。先說壞處。第一，由於比特幣運用到加密技術，所以擁有比特幣即是擁有一個私人加密密鑰（a private encryption key），這個密鑰一旦被其他人知道，比特幣就可以被人取用。彭博電視曾經有主持人在攝影機前短暫展示了他的比特幣的QR code，他的比特幣立即被人偷走！也有人買了大量比特幣，但忘掉密碼而見財化水。另一個方法是把比特幣寄存在網上交易平台，不過一旦平台出現保安漏洞，被黑客入侵，比特幣也有可能被盜。例如，曾經是全世界最大比特幣交易平台的Mt.Gox，在2014年被盜去客人75萬個比特幣，宣告破產。最後，當然可儲在冷錢包（cold wallet）裏，冷錢包是離線的，但冷錢包跟月餅盒一樣，可整個被盜或遺失。

好處方面，比特幣的原始碼是開放的，它的總發行量是2100萬個，一目了然，而且它的防偽能力絕佳。事實上，比特幣有既定的貨幣供應量，正是其一大賣點。自2008年金融海嘯後，各國政府增加開支救市，央行配合量化寬鬆大量印錢，屢次引起通脹疑慮，投資者擔心持有傳統貨幣購買力會被蠶食，轉而買入虛擬貨幣。最近比特幣價格大跌，有資金流入金市，市場有人認為比特幣和黃金成為替代資產，都能對冲通脹風險。

比特幣的計價問題

至於計價方面，由於比特幣價格波動太大，暫時實在沒有什麼優點可言。雖然有些公司接受用比特幣支付，但是他們計算企業盈利，仍然要將比特幣轉換成傳統貨幣計價。因此，比特幣兌換傳統貨幣的匯率波動太大，而且兌換的交易成本很高，企業根本不可能單靠比特幣支付成為主要的收入來源。

比特幣的支持者說，有朝一日比特幣或能成為獨立的計價單位，因此上述兌換將無需要。但各國並不會輕易放棄發行貨幣和控制貨幣供應的重要權力，而監管機構亦會再收緊虛擬貨幣的交易限制，大量以比特幣計價的情况應該不會出現。

值得一提的是，2月時Tesla申報已買入約15億美元的比特幣。在美國的會計法，比特幣暫時計作「無形資產-商譽和其他」，而不是像現金一樣的流動資產，每季度估值。如果比特幣的帳面價值超過其公允價值（期內活躍交易所的最低報價），那即是比特幣投資出現虧損，就是無形資產的貶值或折舊，其損失就要在報表中減去。相反，若比特幣上漲，其收益只會在出售後才會被記錄，而不會在同期報表裏加上去。因此，普遍認為持有比特幣資產對公司報表有壞影響，將其當作「無形資產」是因為比特幣未被各國承認為流通的「貨幣」，各國寧可自行發行國家虛擬貨幣，在這個市場分一杯羹，對政府來說也更好控制。比特幣要被各國政府承認，那條路可能還很漫長。

綜觀上述幾點，雖然比特幣有明顯的缺點，但非一無是處，也有人有使用比特幣的需要。加上比特幣慢慢為人所認識，很難想像信心會忽然崩潰，使價格變成零。

作者是港大經管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