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628-沈西城：落魄球王姚卓然

沈西城：落魄球王姚卓然
22:21 28/6/2015


朋友告說姚卓然、張子岱是「中國球王」，理由是他倆的「中華民國」球員身份，不盡同意。姚、張兩人長於香港、成名於香港，是名副其實的「香港球王」，就是老球王李惠堂也是出身於香港，後來才加盟上海「樂群」。李惠堂生於一九○五年，參與球賽時，我尚未出世，無緣睹其球技，親戚謝四叔看過，說李惠堂力發千鈞，球疾如炮彈，尤其一招臥射，更是冠絕球壇。李惠堂後，堪稱球王的，非綽號小黑姚卓然莫屬，職司左輔，盤扭挑射，無一不精，無一不巧，一九五○年至六○年期間，效力班霸南華，跟黃志強（牛屎）、莫振華（牛仔）、何祥友（肥油）合作，是為「四條煙」。其時，球壇有另一班霸「九巴」，創辦人雷瑞熊熱愛足球，大拋銀彈，網羅球壇精英，劉添（長人添）、劉志霖（釘仔）、周少雄（周喪）等一流球員，盡歸麾下，論實力，跟南華相若，狹路相逢，萬人空巷，成球壇盛事。「南巴」大戰一票難求，你有錢，沒人事，也弄不到票。小球迷如我者，無錢兼無人事，咋辦？只好逼上梁山，夥同書友爬山享受免費球賽。一九五八年五月，驕陽照天，炙面發燙，我們爬上山，佔據好位置，以為來得早，豈料已有球迷百餘。五十七年前了，兩隊出場陣容依然記憶猶新，南華是劉建中（龍門），劉志炳、郭錦洪（後衛），陸達熙、劉儀、何志坤（中場），黃志強、何祥友、李育德、姚卓然、莫振華（前鋒），顆顆皆星。九巴也不遑多讓，衛佛儉（龍門），羅北、羅國良（後衛），鄧森、鄭帝康、梁杰（中場），周少雄、劉志霖、劉繼照、林錦棠、劉瑞華（前鋒）。兩隊甫交鋒即對攻，球到人到，二十個球員蝴蝶穿花，盤旋飛舞在綠茵場上，我們看得如癡如醉。
姚卓然是南華靈魂，穿針引線，策動進攻，九巴門前風聲鶴唳。李惠堂當年撰文讚揚云「姚君卓然控球純熟，傳遞準確。」未提射門，或有保留。球賽結果是南華小勝，散場後萬千球迷守在大球場門口等待姚卓然更衣出來，然後舉手齊呼「小黑萬歲！小黑好波！」姚卓然的足球生涯很長，六九年掛靴時年已四十一，退役後，做過「鐵行」、「海蜂」教練，成績不彰，意興闌珊，退出球壇。
九十年代初，我常到跑馬地「角廊」喝酒，結識了胡國雄口中「長傳要命」的何新華，他是標準劉伶，無酒不歡，碰巧老朋友劉兆生也是一等一酒徒，因而一聚首，相傾肝鬲，必然酩酊大醉。何新華認識姚卓然，我問起小黑，何新華呷口啤酒道：「球技好的人，不一定懂得教，小黑無法準確地將本身技術灌輸給後輩，作為球員，他空前成功；但當教練，就平平無奇。」何新華還告訴我姚卓然生活十分落魄，三餐不繼，我吃一驚，問：「怎會？他的波糧四萬一年，是香港之最呀！」何新華說：「兄弟！小黑風流自賞，夜夜縱情聲色，別說四萬，銅山也得花光。」姚卓然一生受霍英東器重，可後來連霍老闆也棄他而去了。聽說最潦倒不堪時，姚卓然要每日向朋友告貸吃飯。我聽了，難過，很想為他出一份力，當時，我是《花花公子》的老總，想開一個欄刊登姚卓然自傳，稿費作為生活費用，何新華黯然說：「好是好！可哪兒去找他？」原來他居無定所。二○○○年遇到一個體育界朋友，告我姚卓然九六年中了風，半身不遂，友好們申請他住進香港仔「余根強紀念療養院」。老記者有情義，趕去探訪拍了一張照片讓我看，躺在床上的球王，頭髮斑駁，精神頹萎，口齒不清，雄風早泯，看了，心酸，眼淚欲淌。二○○八年二月一日姚卓然病逝，得年八十。禰衡云：君音永浮，河水有竭，君容永流，旦光沒發！以此悼球王姚卓然。


沈西城
電郵 :mcwriter@appledail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