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226-楊靜：青梅日歸

楊靜：青梅日歸
19:52 26/12/2015


在鐵道時刻表上看到「青梅」這個名字，頓覺口中酸酸，就在網絡搜索，卻只有兩三篇短遊記，說離東京一小時車程，是個保留着昭和時期建築風格的小鎮。再問身邊東京人，都說沒聽說過。
她生了好奇心，買票上車，看看有什麼奇遇。一路開去，房屋逐漸低矮，乘客只剩兩個中學生。到站是舊木月台，牆上果然是昭和時代舊電影海報——左面是濃眉英武的高倉健，站在漢字「鐵道員」上；右面柯德莉·夏萍帶黑白禮帽，輕咬墨鏡，一排日文只認得「朝食」二字，是《蒂凡尼的早餐》。
街道冷清，疏散站立幾個商鋪，每家招牌旁都附一張舊電影海報。賣傘那家頭頂掛着《雨中曲》，牙科診所則立着《願嫁金龜婿》裏嘴唇輕啟的夢露。她漫無方向地遊蕩，天寒地凍，風灌進領口，打個冷顫，退到身後賣和菓子的小店，又不好意思白用人家的暖氣，就挑了兩個米餅付帳。
店家是個白髮老太，細長的眼睛略補些絳紅眼影，眉毛清掃。老人不忙收錢，拿杯綠茶給她，笑着說起日文。她抱歉解釋語言不通，老人就拿出鉛筆寫下漢字。「旅人？」老人問，見她點頭，又寫「一人？」，她又說是。「啊！」老人誇張地瞪大眼睛，忽地長長地講起來，邊說邊在紙上寫幾個漢字。
她聽懂了故事大概，是老人單獨旅行的故事：很多年前青梅有個畫匠，專作電影海報，老人年輕時是戲迷，在報紙上看到他的畫作和照片，生出愛慕之情，朝思暮想，最後居然大膽離家，從東京搭火車來到青梅。「之後」她急切地在紙上寫，老人看了想想，然後笑了。後來發現太晚了，那人比自己大，早就結婚生子。可她就此住下，做和菓子維生，有幾次他來買，讚賞好吃，她覺得很滿足，就這樣在這裏停了一輩子。
她未見過這麼長情的人，追問這麼多年都做什麼，會不會無聊。老人只是笑，說，一生並不長，做做糖果，看看戲，也就過去了。


楊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