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110-陳沛敏:其實是悼香港的消逝

陳沛敏:其實是悼香港的消逝
2018年11月10日


查良鏞去世,《蘋果》請得前社長董橋撰文悼故人。董社在《明報》時期「跟隨他做事十數載」,形容金庸是「當代中國文化界獨一無二的風雲人物,也許也是中國歷史上靠一枝筆成功影響幾代人的稀有傳媒人物。他創辦的報刊一紙風行,統領一九四九年之後兩岸三地憂國憂民的思想潮流,朝野注目。」

後來某家傳媒的記者電話訪問董社,談起文裏的「憂國憂民」,董社說他和金庸一代的讀書人都憂國憂民,「香港現在鼓吹的是愛國愛黨,對國家連憂一憂都有罪了。」不過這兩句,都好像沒有登出來。

對於查老,內地官媒一片歌頌之聲。統戰部透過官方微信,讚揚他為「著名的愛國人士,統戰風範亘古長青」。

作為武俠小說家的金庸,成就非凡;作為報人的查良鏞,創辦《明報》寫下香港報壇重要一筆。至於其政見,一路走來可圈可點,晚年惹爭議的也不少。但在「愛國」這題目上,他在六七暴動期間批判左派過激行動,抨擊他們「將愛國一詞竊為己有」,「凡是擁護他們的就叫做愛國,反對他們的就叫做賣國」,放在今天香港,倒是歷久常新。

《紐約客》(The New Yorker)今年4月刊出一篇由傅楠(Nick Frisch)執筆的金庸專訪,訪問是幾年前在香港做的,訪問中查良鏞親口承認,他創作的江湖傳奇包含政治寓言,1969年執筆的《鹿鼎記》的邪教神龍教諷刺的就是共產黨。

其實不用金庸明言,很多讀者早已看出端倪,喜歡搞內鬥、要信眾高喊「仙福永享,壽與天齊」的神龍教主洪安通,就是影射文革時毛澤東。半世紀過去,毛澤東早已歸西,但大搞個人崇拜的掌權者不會消失,因為金庸寫的是人性。

羅孚說得對,沒有香港,就沒有金庸。查老自己也曾說,「我現在擁有的一切,雖有自己的辛勤努力,但更多是香港這一環境所賜,也要感謝大公報派我來香港」。如果他沒有來港,命運一定改寫。他的「大地主」父親早年在內地被槍決,他的多位《大公報》的同事都以極端的方式「自絕於人民」。南來香港,避過了中共幾次的政治運動,但更重要是殖民地香港提供了特殊的時空,成就了小說家的金庸,也成就了報人的查良鏞。因為看到賣紙的「市場商機」,羅孚找梁羽生、金庸寫武俠小說,在報上連載。當左派報章不容發表反對「大躍進」的文章,查良鏞可以自立門戶辦報;當左報不肯報道內地難民湧港的事實,其報章可以派記者到邊境直擊採訪,報道真相,一紙風行。

曾幾何時,不論是武俠小說、新聞報道或評論文章,在這裏都有一定的自由空間。只要是香港人想知想看的,有「市場」就會成功。自由是香港成功的基礎,也是金庸輝煌一生的源起。此文執筆時,卻傳來香港國際文學節中國流亡作家馬建的講座,被「大館」以「不願成為任何個別人士促進其政治利益的平台」為由,拒絕提供場地。

這講座如何促進個別人的政治利益不得而知,但「大館」此舉卻成功令自己成為促進政治利益的平台。(晚上傳來消息,大館又以「馬先生無意借大館促進個人政治利益」,決定提供場地)

悼金庸,其實是悼香港的消逝。



陳沛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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