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908-安裕：48年前的「先發制人」
安裕：48年前的「先發制人」
東西南北
21:35 8/9/2017
■1969年中蘇於在珍寶島爆發軍事衝突，令到蘇聯一度考慮攻擊中國。互聯網
北韓從原子彈過渡到氫彈用了11年，長路漫漫但也終於掌握熱核武器技術；不管世界如何看待金正恩，從此他的說話便不能當作耳邊風。國際政治就是講實力，核武撐腰聲大氣壯，六十年代中國接連試爆原子彈和氫彈、法國1968年試爆氫彈成功，前者一躍成為與美蘇鼎足而三的國際要角，後者脫離美國核保護傘自成一家。核武構建現代版「時日曷喪，予與汝皆亡」的M.A.D.（Mutual Assured Destruction／相互毀滅保證），中小國家紛紛尋求製彈傍身，1970年利比亞強人卡達菲到訪北京提出要買一個原子彈，正是核武政治的體現。
金正恩氫彈在手，特朗普在試爆8小時後才在社交媒體溫和反應，之後美國牽頭在聯合國發動「最強力制裁」，動口不動手，用武之道似是束之高閣。技術上來說，美國擁有世界最強軍力，手術式打擊更是美軍戰法標誌，北韓研核製核之前之後，美國先發制人之說甚有巿場。不過，在中東來這一套並不出奇，因為還遠未至於牽涉俄羅斯核心利益。可是對北韓先發制人，在東北亞這塊各國利益交叠之地，美國若是突然襲擊北韓，怎可避免中俄誤以為此是美國攻己的前奏，這些都要交政客考慮。當然，先下手為強突襲之說有真有假，以戰逼和以戰逼戰都可以，一旦動真格，就不會是一國可以說了算。1969年8月在華盛頓一頓午飯上的對話及其後餘波，就是實例示範。
美國國務院解密文件「談話備忘」，1969年8月18日，國務院北越事務特別助理史迪曼（William Stearman），與蘇聯駐美大使館二等秘書戴維杜夫（Boris Davydov）在華盛頓共晉午餐。在這篇看來是史迪曼飯後回到辦公室趕出來的三頁半詳細報告，史迪曼的職業外交官訓練由此可見，亦可管窺美國外交部門對撰寫文件的嚴格要求，一言一語清晰寫下：「他下一個問題，完全超出我的想像，以我所知，從未有一個蘇聯官員對美國官員這樣提出」，「戴維杜夫直截了當問，若蘇聯攻擊及毀滅中國的核設施，美國會怎做？」（Davydov asked point blank what the US would do if the Soviet Union attacked and destroyed China’s nuclear installations）。史迪曼問戴維杜夫，這是否一個認真的問題，「他向我保證是絕對認真並述說詳情」。
一絲誤判將觸發核戰
這次午餐談話的時空背景，是當年3月2日、15日、17日，中蘇兩國在珍寶島爆發三次激烈軍事衝突。之後，蘇聯國防部長格尼奇科夫元帥等強硬派軍頭，提出調動部署遠東的中程核彈，攻擊中國的政治及軍事基地，蘇軍更從歐洲前線調回大批部隊到中蘇邊境。美國國務院的解密文件，包括美國的朝鮮半島問題著名學者惠廷（Allen Whiting），同年8月16日、也就是史迪曼和戴維杜夫午飯前兩天，寫給時任國家安全事務顧問基辛格的一封列為「最高機密」11頁長信，劈頭第一段便是「蘇聯的軍事部署及政治行為顯示，蘇聯發動針對摧毀中國核能力的可能性增加」（Soviet military deployments and political behavior indicate an increasing probability aimed at destroying China’s nuclear capability）。回到史迪曼的飯局，戴維杜夫解釋蘇聯意圖先發制人攻擊中國的原因有二：一，摧毀中國核設施，未來幾十年（decades）中國再也不會擁有核威脅能力；二，弱化及令毛澤東身邊的人失去信任。兩天後，蘇聯駐美大使杜布里寧向基辛格透露蘇聯的意圖。
對此美國沒有公開表態，但在8月底，美國傳媒首次報道蘇聯準備向中國發動突襲的意圖，大計曝光；之後北京高官疏散，「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口號出籠，這都是上了年紀的中國人耳熟能詳歷史。同年9月11日，蘇聯外長葛羅米柯途經北京時，與周恩來在北京機場密談三個半小時，情勢漸見緩和，所謂先發制人始終沒有發生。不過，蘇聯在歐洲的老對手法國並非美國那般解讀，9月18日，尼克遜、基辛格與法國外長舒文在紐約會晤，舒文說，蘇聯披露「先發制人」，只是對北京警示莫斯科是會來真的，因為若是真要攻打中國，蘇聯為甚麼不向親北京的澳洲共產黨透露而要向美國披露。舒文認為這是「嚇得中國僵直」（scare China stiff）做法，因為就算以蘇聯來說，先發制人引起的巨大衝突後果，不會由得將軍們想打就打。
到底蘇聯是真想先發制人抑或只是恫嚇北京，事隔48年，蘇聯領袖如布里茲列夫等早已去世，難以核證。不過，事件折射的核武政治力學，今天在朝鮮半島危機仍有重大參考價值。當然，可以認定金正恩純粹是借力打力逼迫美國，然而難道歷史就是如此簡單重複、而且一成不變的再來一次？當年的尼克遜與基辛格絕非易與之輩，但也得極其小心謹慎，步步為營，畢竟一旦只要有一絲誤判，核戰全面爆發，到時那就是「予與汝皆亡」。
安裕
東西南北
21:35 8/9/2017
■1969年中蘇於在珍寶島爆發軍事衝突，令到蘇聯一度考慮攻擊中國。互聯網
北韓從原子彈過渡到氫彈用了11年，長路漫漫但也終於掌握熱核武器技術；不管世界如何看待金正恩，從此他的說話便不能當作耳邊風。國際政治就是講實力，核武撐腰聲大氣壯，六十年代中國接連試爆原子彈和氫彈、法國1968年試爆氫彈成功，前者一躍成為與美蘇鼎足而三的國際要角，後者脫離美國核保護傘自成一家。核武構建現代版「時日曷喪，予與汝皆亡」的M.A.D.（Mutual Assured Destruction／相互毀滅保證），中小國家紛紛尋求製彈傍身，1970年利比亞強人卡達菲到訪北京提出要買一個原子彈，正是核武政治的體現。
金正恩氫彈在手，特朗普在試爆8小時後才在社交媒體溫和反應，之後美國牽頭在聯合國發動「最強力制裁」，動口不動手，用武之道似是束之高閣。技術上來說，美國擁有世界最強軍力，手術式打擊更是美軍戰法標誌，北韓研核製核之前之後，美國先發制人之說甚有巿場。不過，在中東來這一套並不出奇，因為還遠未至於牽涉俄羅斯核心利益。可是對北韓先發制人，在東北亞這塊各國利益交叠之地，美國若是突然襲擊北韓，怎可避免中俄誤以為此是美國攻己的前奏，這些都要交政客考慮。當然，先下手為強突襲之說有真有假，以戰逼和以戰逼戰都可以，一旦動真格，就不會是一國可以說了算。1969年8月在華盛頓一頓午飯上的對話及其後餘波，就是實例示範。
美國國務院解密文件「談話備忘」，1969年8月18日，國務院北越事務特別助理史迪曼（William Stearman），與蘇聯駐美大使館二等秘書戴維杜夫（Boris Davydov）在華盛頓共晉午餐。在這篇看來是史迪曼飯後回到辦公室趕出來的三頁半詳細報告，史迪曼的職業外交官訓練由此可見，亦可管窺美國外交部門對撰寫文件的嚴格要求，一言一語清晰寫下：「他下一個問題，完全超出我的想像，以我所知，從未有一個蘇聯官員對美國官員這樣提出」，「戴維杜夫直截了當問，若蘇聯攻擊及毀滅中國的核設施，美國會怎做？」（Davydov asked point blank what the US would do if the Soviet Union attacked and destroyed China’s nuclear installations）。史迪曼問戴維杜夫，這是否一個認真的問題，「他向我保證是絕對認真並述說詳情」。
一絲誤判將觸發核戰
這次午餐談話的時空背景，是當年3月2日、15日、17日，中蘇兩國在珍寶島爆發三次激烈軍事衝突。之後，蘇聯國防部長格尼奇科夫元帥等強硬派軍頭，提出調動部署遠東的中程核彈，攻擊中國的政治及軍事基地，蘇軍更從歐洲前線調回大批部隊到中蘇邊境。美國國務院的解密文件，包括美國的朝鮮半島問題著名學者惠廷（Allen Whiting），同年8月16日、也就是史迪曼和戴維杜夫午飯前兩天，寫給時任國家安全事務顧問基辛格的一封列為「最高機密」11頁長信，劈頭第一段便是「蘇聯的軍事部署及政治行為顯示，蘇聯發動針對摧毀中國核能力的可能性增加」（Soviet military deployments and political behavior indicate an increasing probability aimed at destroying China’s nuclear capability）。回到史迪曼的飯局，戴維杜夫解釋蘇聯意圖先發制人攻擊中國的原因有二：一，摧毀中國核設施，未來幾十年（decades）中國再也不會擁有核威脅能力；二，弱化及令毛澤東身邊的人失去信任。兩天後，蘇聯駐美大使杜布里寧向基辛格透露蘇聯的意圖。
對此美國沒有公開表態，但在8月底，美國傳媒首次報道蘇聯準備向中國發動突襲的意圖，大計曝光；之後北京高官疏散，「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口號出籠，這都是上了年紀的中國人耳熟能詳歷史。同年9月11日，蘇聯外長葛羅米柯途經北京時，與周恩來在北京機場密談三個半小時，情勢漸見緩和，所謂先發制人始終沒有發生。不過，蘇聯在歐洲的老對手法國並非美國那般解讀，9月18日，尼克遜、基辛格與法國外長舒文在紐約會晤，舒文說，蘇聯披露「先發制人」，只是對北京警示莫斯科是會來真的，因為若是真要攻打中國，蘇聯為甚麼不向親北京的澳洲共產黨透露而要向美國披露。舒文認為這是「嚇得中國僵直」（scare China stiff）做法，因為就算以蘇聯來說，先發制人引起的巨大衝突後果，不會由得將軍們想打就打。
到底蘇聯是真想先發制人抑或只是恫嚇北京，事隔48年，蘇聯領袖如布里茲列夫等早已去世，難以核證。不過，事件折射的核武政治力學，今天在朝鮮半島危機仍有重大參考價值。當然，可以認定金正恩純粹是借力打力逼迫美國，然而難道歷史就是如此簡單重複、而且一成不變的再來一次？當年的尼克遜與基辛格絕非易與之輩，但也得極其小心謹慎，步步為營，畢竟一旦只要有一絲誤判，核戰全面爆發，到時那就是「予與汝皆亡」。
安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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