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908-石琪：《愚行錄》異常扭曲的奇案

石琪：《愚行錄》異常扭曲的奇案
2017/9/8 — 9:46


《愚行錄》劇照
近期看到兩部日本片都非常黑色，而類型不同。先映的魔幻食人片《喰種》大搞特技和血腥，已經談過。新映的《愚行錄》大開殺戒，但拍法文靜冷峻。

新銳導演石川慶的《愚行錄》，改編貫井德郎小說，情節環繞着一宗滅門殘殺案，不過沒有賣弄殘暴驚險，而細緻刻劃人性險惡，拍出新派寫實文藝感。

話說那宗滅門血案發生幾年後，當局始終查不出真兇。妻夫木聰飾演周刊記者，重新採訪死者夫婦的舊同學、舊同事、舊情人，獲悉不少從未透露的實況。

很多影片拍過記者偵查，發現驚人真相。有些名作根據真人實案，例如去年得奧斯卡最佳影片獎的《焦點追擊》，揭發天主教神職人員性侵犯兒童。數十年前《驚天大陰謀》則揭發水門事件，導致尼克遜總統下台。不過《愚行錄》構思很特別，並非描述新聞界建立奇功，亦與八卦記者揭秘惹來橫禍的驚險片大有分別。

本片記者為什麼念念不忘過氣舊血案呢？實有不可告人的隱秘，直至結局才揭開謎底。其實他不是追查案發過程，而是訪尋遇害者結婚前的私生活往事，通過別人印象，重組這兩個精英男女的性格行為，不但顯出人性恩怨，還反映了當今日本社會問題。這些零碎細節似與案情無關，卻是致命淵源，還引發新命案。

現代日本表面上民主、平等，好像不分階級了，但此片強調上層名門與普羅平民的等級區別仍然嚴重，問題很大。那對遇害的精英男女不是主角，然而是劇情關鍵。松本若菜飾演上流千金、大學校花，美麗高貴令人仰慕。小出惠介飾演青年才俊，雖然出身寒微，但有迷人魅力和出眾才華，成功向上爬。這兩個天之驕子都是風流人物，無論有意或無意，都玩弄和損害了其他人，自然引起妒忌、仇恨。松本若菜和小出惠介都演得傳神，妙在片中從未同場出現，沒有描述名花與才俊怎樣相戀結婚，生兒育女。

真正主角是妻夫木聰和演他妹妹的滿島光，也有才有貌，然而成長於破碎家庭，都曾被欺凌，身心留下傷痕。記者哥哥低調沉靜，細心採訪，但開場搭巴士被人要求讓座時，便顯露他有陰暗一面。漂亮妹妹則性格強，際遇差，似乎精神錯亂，還出事入獄。這對兄妹演得深刻，兼有微妙的「危情」。

被採訪的男男女女亦各有特色，呈現校園、職場與情場眾生相。其中一個少女職員，被兩個男同事始亂終棄，很生動又可憐。咖啡館的風騷女強人，苦心追查兄妹秘密的女律師，亦佔戲重要。全片其實由多個角色多段故事交織而成，關係很複雜。

《愚行錄》的眾多人物都不愚蠢，只因人性與社會的問題弄到愛恨糾纏，導致錯亂甚至變態的情況。記者主角尤其工於心計，有腦有謀，而行為實在悖乎常情常理。這是冤冤相報何時了的奇案，佔佔便宜玩弄一下，隨時會帶來惡果。

導演石川慶把亂麻似的素材抽絲剥繭，拍出風格。不過無疑偏於黑色畸邪的人間陰暗面，整個佈局刻意奇情扭曲，炮製悲劇。日本不少奇案作品正是越來越極端化，幸而日本也有很多溫馨、純情、可喜之作，尚未失去平衡。真實的日本，顯然不是一味食人和殺人的國度。


石琪
香港資深影評人。1964 年開始寫影評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