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29-留守好讀：全球資本主義的終極危機？
留守好讀：全球資本主義的終極危機？
2020年3月29日星期日
站在華爾街紐約證券交易所前的無畏女孩雕像(法新社）
【明報專訊】疫症全球擴散之際，也是危機論述蔓延之時。
由COVID-19引發的危機論述，至少包含三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是公共健康：疫情除了奪命傷身以外，還會令醫院診所不勝負荷，攬炒現代社會的醫療系統；第二個層次是社會文化，包括與病毒源頭、命名和傳播載體緊密相關的種族/國族矛盾或歧視，以至因封城閉關、居家隔離所造成的孤獨，以及長期緊張而引發的身心焦慮和社群生活解體；最後一個層次是政治經濟，指涉的除了是全球商業、貿易、金融的收縮所引起的經濟衰退和失業上升外，還觸及國家政權的管治能力和認受性危機。
其中一種包含這三層次的綜合性論述，是依據左翼視野而提出的資本主義終極危機。有關資本主義終極危機的論述，一般都蘊含兩個部分，也就是「危」和「機」。前者包括類似上述的三個層次所指向的困境，後者則強調置諸死地而生，聚焦於超越資本主義的機會。不過，這次由新冠病毒引發的資本主義終極危機論述的最新版本，側重的仍然是描述及分析政治經濟制度之「危」，如何切實地走出困局，於絕境中重生，則仍有待更仔細和系統地展開。
資本主義的終極危局？還是發災難財的機會？
資本主義的終極危機論，跟一度流行於香港的「支爆」想像類似，久不久就會循環回歸——近的是在1998和2008年的兩次金融崩盤之後，遠的由上世紀30年代的大衰退觸發。然而，每次的「終極」危機過後，論述中的「資本主義」總是能夠重新恢復，等待下一次「終極」危機的來臨。
這種永恆回歸的危機論述所反映的，其實是法國已故歷史學家布羅岱爾（Fernand Braudel）所指的資本主義無限彈性。與視「資本主義」為建基於私有產權和僱傭勞動生產關係的馬克思主義不一樣，布羅岱爾認為，起源於13、14世紀歐洲、歷史上實際存在的資本主義，其實是大企業和跨國金融等壟斷力量的領地，規則像「大富翁」（Monopoly）遊戲的邏輯一樣，勝者全取、敗者通輸。去年8月離世的華勒斯坦（I. Wallerstein）則補充，這個制度所圍繞的，是一個以不斷累積資本作為目標的運作原則。倘以19世紀工業英國為藍本的馬克思主義定義來作判斷，建基於「私有產權」和「僱傭勞動」的「資本主義」制度，大概早已完蛋（可參閱McKenzie Ward的Capital is Dead, Verso 2019），或應驗了「終極」危機的預言——除非我們在「資本主義」之前，加上金融、數碼或自我僱用。
然而，如果我們採取布羅岱爾和華勒斯坦的思路，過去歷次的「終極」危機及其後的「回復正常」，體現的其實是「資本主義」往往能夠以新的形式自我延續，於是才有各式各樣的描述——在「資本主義」之前加上農業、工業、商業、國家、金融、賭場、福利、數碼、監控、情感等等。不過，把資本主義理解為一個歷史系統的布羅岱爾和華勒斯坦，仍然會認同，資本主義有生自然有死，就像所有歷史系統一樣。其終結之日，也是壟斷和資本不斷積累這些遊戲結束之時。在這理論視野之下，過去歷史資本主義所經歷的危機，大概只是經濟周期的高低反覆，而非終極。
儘管都預期資本主義將面臨終極的死亡，但建基於邏輯推論的馬克思主義和相對重視社會脈絡的歷史資本主義視野，仍有一重大的分別。前者認為資本主義作為一個經濟系統，其市場運作的鐵律（iron law），會自動趨向滅亡，也就是資本積累過程所產生的兩極分化，最終催生其掘墓人——無產階級，從而走向自我毀滅之路；相反，後者更重視歷史發展的偶然性，強調當中政治鬥爭的不確定性，遠比經濟運作的所謂鐵律邏輯重要。此外，後者對取而代之的新制度，也沒馬克思主義所預期的樂觀。換句話說，資本主義終結後是否一定出現更理想的世界，恐怕難以先驗地定斷。
政權在災難面前會用盡特權
不少抗拒教條化的馬克思主義者或左翼人士，都傾向更歷史和政治地看待資本主義的危機，也就是願意直面政權和商業權貴在危機面前的自我保護意志，或資本主義自我修復和延續的能力，同時仍強調必須積極參與政治抗爭，並接受政治行動的不確定性。例如，在歐美反全球化運動中廣為人知的Naomi Klein，十多年前就提出「災難資本主義」（Disaster capitalism）的概念，強調政權和資本家在各式經濟、政治、社會和自然災難面前，會毫不忌憚利用手上的權力，延續他們的特權地位和壟斷利益，也就是Klein所指的Shock Doctrine——右翼政權透過利用民眾的恐慌焦慮和對回到「正常秩序」的渴望，懸置民主，進一步推行或擴展有利於特權壟斷和資本積累的政策法規。例如，2008年金融海嘯後，各國政權為打救金融地產而推出的量化寬鬆，以至這次又再大開水喉救市——將數以萬億投向金融、航空、旅遊、商業貿易等領域。但Klein同時指出，危機和災難不一定只導向Shock Doctrine，也可催生出新的可能性，例如1930年代大衰退後的新政（New Deal）。要抗拒「災難資本主義」的重臨，她開出的藥方是「綠色新政」（Green New Deal），也就是一種結合環保、福利、平等等願景的社會改造計劃。
對一些較傳統的馬克思主義者來說，Klein的藥方「到喉唔到肺」，並批評她的「綠色新政」只是改良主義的進路，仍然沒有超出資本主義的框架。儘管不完全否定Klein的一些具體建議和行動，但這些批評更在意的卻不是資本主義會否製造和利用災難，而是強調資本主義本身就是災難。因此，他們認為，不徹底推翻資本主義的鐵律，再經國有化方式建立社會主義計劃經濟，由工人民主管控企業，就無異於小修小補，無法解決資本主義本的核心問題（可參閱Ben Gliniecki, “Coronavirus and the shock doctrine: capitalism is the disaster”, 24 March 2020 https://www.marxist.com）。
這樣的取態，似乎無視過去社會主義計劃經濟的歷史經驗，亦未能清楚地分析怎樣才不會重蹈過去錯誤的覆轍。而在當代愈來愈普遍的政權腐敗和管治合法性危機的社會脈絡下，或人類學者Ajrun Appadurai所指的民族國家危機的當代世界中，重複這些馬克思主義套話，恐怕真的有點「離地」。
「原來的正常就是問題所在」
一種相對開放一點的左翼進路，是齊澤克（Slavaj Zizek）對資本主義終結的想像。他批評在當代的「別無選擇」（TINA）的統治性共識下，想像世界末日比想像資本主義終結更為容易。正因如此，不少民眾對災難或危機反應，往往只是想回歸災難或危機前的資本主義「正常」狀態。不過，齊澤克提醒我們，想像一個沒有資本主義的世界，其實並不困難，因為這些非資本主義實踐，在危機下正蓬勃發展。類似的觀察，亦見諸另一些抗拒將左翼思想教條化的朋友，例如The End of Capitalism (as we knew it) 的作者Gibson-Graham，她們能夠在資本主義的汪洋大海中，看到生機處處、紛雜多樣的非資本主義社會生活方式。
慣用電影情節作媒介月旦時事的齊澤克，最近在一篇評論新冠肺炎的文章中，引用《標殺令》（Kill Bill）中主角使用的武術，認為今天受冠狀病毒攻擊的資本主義，其實像中了「五步穿心掌」(“Five Point Palm Exploding Heart Technique”) 一樣，如果繼續以過去的活動方式走出五步，就會立刻身亡，齊澤克借此來批判特朗普式的「很快就可回復正常經濟活動」的妄想。他進一步指出，疫症為我們帶來一次規限民族國家權力、重組全球經濟管治制度的機會，而全球資本主義必須作出徹底而根本的改變。這遙遙呼應着香港抗爭者的一句標語：「我們不能回復正常，因為原來的正常就是問題所在」。
回到正常的渴望勝過危機反思
當飛機停航、交通中斷、居家辦公、商舖關門、餐飲休市、學校停課、醫院高危變成生活的日常，我們就被迫重新思考當代的工作、旅遊、消費、教育、健康的根本意義：生產一定需要跨國？外遊只能靠旅行社的安排？在地生產與消費是不可能的夢？不要學校的教育可以嗎？能否發展不完全依賴醫院的公共建康和保健制度？這些問題所針對和挑戰的，正是「資本主義別無他選」的信念和假設。
這類危中之機的說法，在過去也曾出現。例如1998年的亞洲金融危機、2003年的沙士、2008年的金融海嘯，我們也曾看到不少反思既有政經制度、社會秩序和生活方式的論述，但很快就被淡忘。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在災難或危機當中，由於缺乏或忽略另類生活的條件，大家都想儘快回歸「正常生活」，無法讓在日常或危機狀態中廣泛存在的「非資本主義」實踐——例如在地生產在地消費、禮物互惠、自給自足、義務工作——充分發展和擴散，自然難以學習與「不正常」的生活秩序共處，更遑論從中尋找新的可能性。
在目前不平等的政治經濟體制下，大部分人尤其是低收入階層，都缺乏能夠支持有尊嚴地選擇多元生活的物質和文化條件，亦沒有完善的社會安全保障。因此，假若疫情持續，不少人的基本生計確實會備受打擊，希望盡快回復「正常」生活也很可以理解。如何讓百姓不會與中了「五步穿心掌」的資本主義同歸於盡，是民間社會必須認真面對的問題，尤其是政權和資本家只懂或只會運用shock doctrine的時候。在疫情看來不會在短期結束的情況下，除了在危機中努力求生、民間自救外，我們也許被迫要在較長時間內發掘危中之機，在歷史資本主義走向盡頭的過程中，為將會來臨的新世界加添磚瓦。
參考資料：
Ben Gliniecki, “Coronavirus and the shock doctrine: capitalism is the disaster”, 24 March 2020 https://www.marxist.com
Slavoj Zizek (19/03/2020): “Coronavirus is ‘Kill Bill’-esque blow to capitalism and could lead to reinvention of communism” http://www.revistaikaro.com
文//許寶強
編輯//劉家睿
fb﹕http://www.facebook.com/SundayMingpao
2020年3月29日星期日
站在華爾街紐約證券交易所前的無畏女孩雕像(法新社）
【明報專訊】疫症全球擴散之際，也是危機論述蔓延之時。
由COVID-19引發的危機論述，至少包含三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是公共健康：疫情除了奪命傷身以外，還會令醫院診所不勝負荷，攬炒現代社會的醫療系統；第二個層次是社會文化，包括與病毒源頭、命名和傳播載體緊密相關的種族/國族矛盾或歧視，以至因封城閉關、居家隔離所造成的孤獨，以及長期緊張而引發的身心焦慮和社群生活解體；最後一個層次是政治經濟，指涉的除了是全球商業、貿易、金融的收縮所引起的經濟衰退和失業上升外，還觸及國家政權的管治能力和認受性危機。
其中一種包含這三層次的綜合性論述，是依據左翼視野而提出的資本主義終極危機。有關資本主義終極危機的論述，一般都蘊含兩個部分，也就是「危」和「機」。前者包括類似上述的三個層次所指向的困境，後者則強調置諸死地而生，聚焦於超越資本主義的機會。不過，這次由新冠病毒引發的資本主義終極危機論述的最新版本，側重的仍然是描述及分析政治經濟制度之「危」，如何切實地走出困局，於絕境中重生，則仍有待更仔細和系統地展開。
資本主義的終極危局？還是發災難財的機會？
資本主義的終極危機論，跟一度流行於香港的「支爆」想像類似，久不久就會循環回歸——近的是在1998和2008年的兩次金融崩盤之後，遠的由上世紀30年代的大衰退觸發。然而，每次的「終極」危機過後，論述中的「資本主義」總是能夠重新恢復，等待下一次「終極」危機的來臨。
這種永恆回歸的危機論述所反映的，其實是法國已故歷史學家布羅岱爾（Fernand Braudel）所指的資本主義無限彈性。與視「資本主義」為建基於私有產權和僱傭勞動生產關係的馬克思主義不一樣，布羅岱爾認為，起源於13、14世紀歐洲、歷史上實際存在的資本主義，其實是大企業和跨國金融等壟斷力量的領地，規則像「大富翁」（Monopoly）遊戲的邏輯一樣，勝者全取、敗者通輸。去年8月離世的華勒斯坦（I. Wallerstein）則補充，這個制度所圍繞的，是一個以不斷累積資本作為目標的運作原則。倘以19世紀工業英國為藍本的馬克思主義定義來作判斷，建基於「私有產權」和「僱傭勞動」的「資本主義」制度，大概早已完蛋（可參閱McKenzie Ward的Capital is Dead, Verso 2019），或應驗了「終極」危機的預言——除非我們在「資本主義」之前，加上金融、數碼或自我僱用。
然而，如果我們採取布羅岱爾和華勒斯坦的思路，過去歷次的「終極」危機及其後的「回復正常」，體現的其實是「資本主義」往往能夠以新的形式自我延續，於是才有各式各樣的描述——在「資本主義」之前加上農業、工業、商業、國家、金融、賭場、福利、數碼、監控、情感等等。不過，把資本主義理解為一個歷史系統的布羅岱爾和華勒斯坦，仍然會認同，資本主義有生自然有死，就像所有歷史系統一樣。其終結之日，也是壟斷和資本不斷積累這些遊戲結束之時。在這理論視野之下，過去歷史資本主義所經歷的危機，大概只是經濟周期的高低反覆，而非終極。
儘管都預期資本主義將面臨終極的死亡，但建基於邏輯推論的馬克思主義和相對重視社會脈絡的歷史資本主義視野，仍有一重大的分別。前者認為資本主義作為一個經濟系統，其市場運作的鐵律（iron law），會自動趨向滅亡，也就是資本積累過程所產生的兩極分化，最終催生其掘墓人——無產階級，從而走向自我毀滅之路；相反，後者更重視歷史發展的偶然性，強調當中政治鬥爭的不確定性，遠比經濟運作的所謂鐵律邏輯重要。此外，後者對取而代之的新制度，也沒馬克思主義所預期的樂觀。換句話說，資本主義終結後是否一定出現更理想的世界，恐怕難以先驗地定斷。
政權在災難面前會用盡特權
不少抗拒教條化的馬克思主義者或左翼人士，都傾向更歷史和政治地看待資本主義的危機，也就是願意直面政權和商業權貴在危機面前的自我保護意志，或資本主義自我修復和延續的能力，同時仍強調必須積極參與政治抗爭，並接受政治行動的不確定性。例如，在歐美反全球化運動中廣為人知的Naomi Klein，十多年前就提出「災難資本主義」（Disaster capitalism）的概念，強調政權和資本家在各式經濟、政治、社會和自然災難面前，會毫不忌憚利用手上的權力，延續他們的特權地位和壟斷利益，也就是Klein所指的Shock Doctrine——右翼政權透過利用民眾的恐慌焦慮和對回到「正常秩序」的渴望，懸置民主，進一步推行或擴展有利於特權壟斷和資本積累的政策法規。例如，2008年金融海嘯後，各國政權為打救金融地產而推出的量化寬鬆，以至這次又再大開水喉救市——將數以萬億投向金融、航空、旅遊、商業貿易等領域。但Klein同時指出，危機和災難不一定只導向Shock Doctrine，也可催生出新的可能性，例如1930年代大衰退後的新政（New Deal）。要抗拒「災難資本主義」的重臨，她開出的藥方是「綠色新政」（Green New Deal），也就是一種結合環保、福利、平等等願景的社會改造計劃。
對一些較傳統的馬克思主義者來說，Klein的藥方「到喉唔到肺」，並批評她的「綠色新政」只是改良主義的進路，仍然沒有超出資本主義的框架。儘管不完全否定Klein的一些具體建議和行動，但這些批評更在意的卻不是資本主義會否製造和利用災難，而是強調資本主義本身就是災難。因此，他們認為，不徹底推翻資本主義的鐵律，再經國有化方式建立社會主義計劃經濟，由工人民主管控企業，就無異於小修小補，無法解決資本主義本的核心問題（可參閱Ben Gliniecki, “Coronavirus and the shock doctrine: capitalism is the disaster”, 24 March 2020 https://www.marxist.com）。
這樣的取態，似乎無視過去社會主義計劃經濟的歷史經驗，亦未能清楚地分析怎樣才不會重蹈過去錯誤的覆轍。而在當代愈來愈普遍的政權腐敗和管治合法性危機的社會脈絡下，或人類學者Ajrun Appadurai所指的民族國家危機的當代世界中，重複這些馬克思主義套話，恐怕真的有點「離地」。
「原來的正常就是問題所在」
一種相對開放一點的左翼進路，是齊澤克（Slavaj Zizek）對資本主義終結的想像。他批評在當代的「別無選擇」（TINA）的統治性共識下，想像世界末日比想像資本主義終結更為容易。正因如此，不少民眾對災難或危機反應，往往只是想回歸災難或危機前的資本主義「正常」狀態。不過，齊澤克提醒我們，想像一個沒有資本主義的世界，其實並不困難，因為這些非資本主義實踐，在危機下正蓬勃發展。類似的觀察，亦見諸另一些抗拒將左翼思想教條化的朋友，例如The End of Capitalism (as we knew it) 的作者Gibson-Graham，她們能夠在資本主義的汪洋大海中，看到生機處處、紛雜多樣的非資本主義社會生活方式。
慣用電影情節作媒介月旦時事的齊澤克，最近在一篇評論新冠肺炎的文章中，引用《標殺令》（Kill Bill）中主角使用的武術，認為今天受冠狀病毒攻擊的資本主義，其實像中了「五步穿心掌」(“Five Point Palm Exploding Heart Technique”) 一樣，如果繼續以過去的活動方式走出五步，就會立刻身亡，齊澤克借此來批判特朗普式的「很快就可回復正常經濟活動」的妄想。他進一步指出，疫症為我們帶來一次規限民族國家權力、重組全球經濟管治制度的機會，而全球資本主義必須作出徹底而根本的改變。這遙遙呼應着香港抗爭者的一句標語：「我們不能回復正常，因為原來的正常就是問題所在」。
回到正常的渴望勝過危機反思
當飛機停航、交通中斷、居家辦公、商舖關門、餐飲休市、學校停課、醫院高危變成生活的日常，我們就被迫重新思考當代的工作、旅遊、消費、教育、健康的根本意義：生產一定需要跨國？外遊只能靠旅行社的安排？在地生產與消費是不可能的夢？不要學校的教育可以嗎？能否發展不完全依賴醫院的公共建康和保健制度？這些問題所針對和挑戰的，正是「資本主義別無他選」的信念和假設。
這類危中之機的說法，在過去也曾出現。例如1998年的亞洲金融危機、2003年的沙士、2008年的金融海嘯，我們也曾看到不少反思既有政經制度、社會秩序和生活方式的論述，但很快就被淡忘。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在災難或危機當中，由於缺乏或忽略另類生活的條件，大家都想儘快回歸「正常生活」，無法讓在日常或危機狀態中廣泛存在的「非資本主義」實踐——例如在地生產在地消費、禮物互惠、自給自足、義務工作——充分發展和擴散，自然難以學習與「不正常」的生活秩序共處，更遑論從中尋找新的可能性。
在目前不平等的政治經濟體制下，大部分人尤其是低收入階層，都缺乏能夠支持有尊嚴地選擇多元生活的物質和文化條件，亦沒有完善的社會安全保障。因此，假若疫情持續，不少人的基本生計確實會備受打擊，希望盡快回復「正常」生活也很可以理解。如何讓百姓不會與中了「五步穿心掌」的資本主義同歸於盡，是民間社會必須認真面對的問題，尤其是政權和資本家只懂或只會運用shock doctrine的時候。在疫情看來不會在短期結束的情況下，除了在危機中努力求生、民間自救外，我們也許被迫要在較長時間內發掘危中之機，在歷史資本主義走向盡頭的過程中，為將會來臨的新世界加添磚瓦。
參考資料：
Ben Gliniecki, “Coronavirus and the shock doctrine: capitalism is the disaster”, 24 March 2020 https://www.marxist.com
Slavoj Zizek (19/03/2020): “Coronavirus is ‘Kill Bill’-esque blow to capitalism and could lead to reinvention of communism” http://www.revistaikaro.com
文//許寶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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