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209-街知巷聞:維園唞得少少氣的城市之肺

街知巷聞:維園唞得少少氣的城市之肺
2020年2月9日星期日


園內設施風格不一,不同時期豎立的雕像也難找到說明。(黃宇軒提供)

【明報專訊】維園下午,一個平常中有點怪異的景象:迎面而來的老伯在散步,除了口罩,還戴上密不透風的眼罩。他說困在家中三天了,怕再不出來活動一下,免疫力會變差。

「避免市民聚集」,康文署暫停開放多個文化和康樂設施,包括圖書館、體育館、泳池、網球場……但公園依然開放。「這很有趣,好像在說公園可用來抗疫,康體設施就有傳播疾病的風險」,同行的城市研究者黃宇軒(Sampson)說,抗疫時期不便四處走動,可到家附近的公園散散步,我們就藉此機會去訪「城市之肺」維園。我面露難色:「吓,但維園被車和廢氣重重包圍喎。」「你這樣說,就是沒真正逛過維園了。」


維園的真正入口

遊行才到維園的我,望望地圖,還真沒怎麼留意過球場後方的大片範圍。Sampson:「如果我要問一個好簡單的問題,維園正式入口在哪裏?有些人可能覺得是銅鑼灣皇室堡那邊,但那邊又不太像入口,但近高士威道這邊,入口又有幾個。」高士威道入口有八個,我們從天后站走到最近那個通往籃球場的15號閘,是關閉的。公園的「大門口」,應是園內維多利亞女皇銅像正對着的1A、1B、1C閘,鐵閘並不比其他入口更闊落堂皇。

足球場上有李先生獨自在運動,他是附近居民,幾乎每天都來舒展筋骨,當一般人將維園當成遊行起點,他純粹視這裏是做運動的公園,「如果沒有這個地方,我都不知到哪裏做運動。遊不遊行什麼的,我都不太關心這些事」。近日球場外圍起了巨型白板,他估計是為工展會、花展而設,「仲好,唔使個波成日踢出去」。我們走在其中,感覺比其他城市的主要公園來得封閉,想起札幌長條形的大通公園,放眼是寬廣舒心的休憩空間,設計鼓勵市民自由進出閒逛;維園面向人流最多的部分,則被一列球場所包圍。

學者李祖喬在〈香港的殖民空間政治——從維多利亞公園看〉一文開首,挖掘過設立公園的目的,提及一九五七年竣工的維園是受歐美「現代公園」發展的影響,藉康樂設施讓高度勞動的人可擠出時間強身健體,另外在一封一九六九年要求增加撥款興建公園的信件中,市政局官員亦指出在擠迫的城市,充分運用維園這樣的空間,可直接有助公共健康。但殖民地政府的盤算、發生過的歷史性集會,當然令維園演變成「不只公園」的地方;今天返回基本,將它視作公園的話,又該有什麼期待?


困「欄」重重 沒有中央公園氣派

若喜歡其他城市的中央公園,一走進去那看似無邊際的自由空間,可讓人脫離城市侷促感,比較之下,我們可能首先會問,至少球場是不是可設在較後的地方,讓公眾先接觸令人放鬆的大草地?建築署前高級建築師馮永基就曾撰文解釋,負責翻新維園工程的設計團隊將六個足球場整合成一直線的用意,是方便進行大型公眾活動或集會。然而留意公園現時的設計,從最外花圃、到球場外圍的行人路、再進到球場,這三層之間,都有重重圍欄將公園空間分割,早前百萬人遊行,人群塞在園內等候多時不能出發,亦曾多次出現人人狼狽爬過圍欄逃出公園的畫面。

穿過中央草坪,在緩跑徑遇上留家三日、決定出門活動一下的陸先生,戴足口罩眼罩的他說「有朋友在大埔踏單車,說都幾多人」,此際公園人不多,他來散步三個圈,「長期困在家中,心情不好,不動動也不行」。


少有富人性、可愛的裝飾設計

不過陸先生提到,多了運動設施之後,可以閒逛的地方少了。草坪上是幾對外傭與小孩的組合,跨過草坪,以緩跑徑為界,之後的地帶就能擺脫被廢氣包圍的印象,模型船水池雖無人使用,但看看池底小藍磚也可愛;涼亭頂上有個漂亮的銀色洋紫荊標誌,與公園大閘呼應,木長椅與園內其他長椅設計也不同,典雅的曲線、中間不設防露宿者的扶手,一看便知是遺留下來的美好舊物。

一直往裏走到靠近避風塘的一面,如果你試過因集會人數太擠,從這邊取道而進的經驗,便會獲得這個驚喜,此部分沒有球場那頭的殘破感,以混凝土灰為主調,清新乾淨,伴隨海景,反而人流更少。唯獨另一個涼亭忽然熱鬧,看誰都手執兩至三部電話,原來捉精靈熱潮未退,有人把垃圾桶當成桌子玩得投入。其實維園還有一小塊「飛地」,被清風街天橋劃開的三角地帶,有個偌大的北亭,放置好幾張棋桌,不過放得比一般屋邨所見的疏落。網上流傳一張照片,說內地人響應專家呼籲保持安全距離,數人互隔幾米交談,似杜琪峯電影場面,涼亭桌子隔得開,此時看起來倒很適當了。從這頭離開,是天后寧靜民居,剛才所認識的維園另一面,也算是個舒適公園,但由疫症出發想像城市如何更好,作為「城市之肺」,維園是否也值得更整全地考慮要營造怎樣的一片巨大空間?

文 // 曾曉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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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城市演化就是防疫史
這星期,本欄也許應該勸讀者不要外出散步,對,連離開家門也驚恐的疫症時刻又來了。2003年SARS降臨那幾個月,聽說香港人重新「發現」了郊野公園。城市?碰不得。然而,這反而讓我想起,現代城市起初的規劃與演化,也可算是一段防疫史,許多基建和法規,特別是關於供水和住屋規管的,都是為了抵禦傳染病,杜絕瘟疫蔓延。當然,在傳染病科學現代化前,有些設計也有「估估吓」的成分。

城市中心通常可見的大公園就是一例,許多人都聽說過,這些公園被想像成人體的肺部,身體和城市被想像為近似的機器,要運作暢順,就要有容納空氣的器官。當然,這想像是細菌和病毒被發現前的產物,出自瘴氣論還流行之時。在不同城市的「中央公園」行走時,那種故意要成為城市秩序的「例外」感,正因現代都市被設想成必然是瘟疫所到之地。遙想十九世紀疫症侵襲時,人們會到公園「避難」,記起它們也可以是「醫療」的場所,於是這周我們去人人都好像很熟悉的維園細看。

維園可以是我們的「中央公園」、可以是我們標誌性的公園嗎?其位置和政治用途,令它算是香港「公園中的公園」,但一年四季都在其六個足球場舉辦的大型節目,也讓它成了更像展覽中心般的場地,實務而功能性的空間過多,嚴重缺乏讓人呼吸溜達的空間,平白浪費了這片土地。2013年後,新的游泳池大樓落成後,就連進入公園的一些入口,也像被封起來了,從近天后站進入公園的話,視覺感受變得更差勁。其中央草坪算是比較開闊的空間,但近年也會租出作活動場地,草質惡劣已是常態。各種各樣康體場地壟斷了人們對維園的印象,進入其中的市民,一般也忽略了它北面(大概是快餐亭以北)一些稍有「留白」的地帶,但這些地帶的設計,也是乏善可陳。

如果維園設計從頭來過……
總是好奇,有人會想維園從頭來過嗎?它可以不是舉辦大型活動的場地,而是在鬧市中讓人享用和呼吸的空間嗎?政府年前曾思考在維園地底大興土木,但地面上這個像附近中央圖書館般落伍的公共場所,卻未曾受過重視。疫症期間,又讓我重拾「維園這市肺應update一下」的想法,才發現不久之前,「設計香港地」團隊,竟選了維園,讓設計師動手改造一下部分設施,雖然都只是臨時介入,但願這一小步會引來更多改造維園的聲音。


文 // 黃宇軒
【Ways of Urbanist Seeing(49)】

圖 // 黃宇軒
編輯 // 蔡曉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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