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025-周日話題：做手術不是淥即食麵
周日話題：做手術不是淥即食麵
19:35 25/10/2015
【明報專訊】寒窗六年，為懸壺濟世；On Call 36小時，為的是救急扶危。沒有什麼職業比一班前線醫生更「超然」，是什麼迫得一眾醫者捨卻杏林春暖，卸下白袍底下的一貫冷靜專業，扛起「怒」字橫額走到鎂光燈前？
過去星期三，一幅三米乘三米的巨型「怒」字昂然轟立於香港伊利沙伯醫院大堂正中央，逾千醫生白茫茫一片，聚集於巨幅前靜坐抗議，不滿局方忽然宣布醫管局薪酬架構無需要與公務員掛鈎，單方面破壞薪酬機制的做法。白底黑字的「怒」，是一班醫者不容局方顛倒黑白的決志書，為的不是3%的薪酬，而是對一班在公立醫院埋首不見天日的醫者們的尊重，有醫生甚至明言︰寧願分毫不取，亦要取回公道。
差不多同一時間，一場醫生與政府之間的角力，亦在英國倫敦的街頭上演。
上星期六（十月十七日），倫敦滑鐵盧廣場上人頭擠擁，平日光鮮奪目的倫敦紅色雙層巴士淹沒在一片藍海之中。約兩萬名英國國民醫療保健服務系統（下稱NHS）的醫護人員，穿起藍色手術袍，揮動手中的藍色旗幟向下議院進發，展開四十年以來最大規模的醫生遊行。
人潮中不少參與者高舉一張藍色紙牌，上面繪畫着一個無面的醫護人偶，人偶胸前捧着名牌，上面寫有每一個參與示威者的名字和所屬專科，千面如一的人偶象徵「我們都一樣」，紙牌下方清一色寫着「7 Days NHS？It already exists！」，表達對英國衛生大臣傑羅米．亨特（Jeremy Hunt）意圖向住院醫生（Junior Doctors）引入「七天制新合約」宏圖大計的不滿。
NHS全名是National Health Service，成立於1948年， 類似香港的醫管局，向全英國人民免費提供醫療衛生服務。英國人向來以NHS為傲，甚至視之為軟實力象徵。2012年倫敦奧運開幕禮中，就有一幕由醫生護士們推着病牀上走上台前獻舞，向全世界展示其優質卓越的醫療系統。引入七天制，令服務更上層樓本應該人人叫好， 何以又會惹來醫生不滿？
「無人話七天制唔好，問題是現在NHS根本已經是七天制。」
來自香港的Vince（化名）是一名NHS外科醫生，在英國執業十年，平素談吐溫文，居英的香港朋友愛戲謔他是英國最後一個「程至美」。向來冷靜沉着，鮮有動怒的他，發表意見前，總會反覆思量，但一談到近日傑羅米的新合約制，竟鏗鏘有力地說︰「現在政府的說話根本是混淆視聽。」
推七天制？「七天工作早是常態」
事緣今年七月，傑羅米提出他要將NHS服務提升到「七天全天候」的宏願。第一個目標就是要向顧問醫生開刀，取消他們的周末例假安排，心水清的Vince卻指出當中的弔詭之處︰「你要顧問醫生每逢周末上班，但沒有足夠的護士人手，沒有放射治療師，沒有其他團隊成員的支援，多一個顧問醫生可以發揮多大作用？這些無理要求反映他根本不清楚醫院如何運作」， 事實上，現時全英國5661名顧問醫生中只有35人有周末例假的安排 。「其實很多顧問醫生周末也要on call，你說要推行七天服務，現在我們沒有七天服務嗎？如果你星期天被人扑爆頭，送來醫院，我們一樣有急症服務，為你照X-Ray，情况危急的話我們立刻推你入手術室。」
相比袁國勇教授斥香港政府「撩交打」，傑羅米的做法更像是向醫學界宣戰，這個執政保守黨衛生大臣隨即搬出一份數據，指每年於周末入院治療的病人，其死亡人數比星期一至五入院的多6000人，並試圖將這6000多人的死歸咎於顧問醫生的頭上。Vince反駁︰「本來星期六日就比較多嚴重個案入院，周末狂歡後醉酒駕駛、酒醉鬧事被扑爆頭的比比皆是，而且該數據統計的基礎是入院之後三十天內的死亡個案，那到底跟周末入院有多大關係？又跟周末沒有（其實有）顧問醫生有多大關係？」
Vince憶述，自從傑羅米的驚人言論出街後，不少公公婆婆信以為真，即使周末身體有毛病也不敢到醫院求醫，寧願拖到星期一。「他這樣徹底將醫生與病人的關係破壞，將兩者放在對立面上」，Vince說來一臉憤慨。
但傑羅米沒有就此罷休，經常失言的他繼續語出驚人︰「我們要透過制訂新合約，喚回他們的職業使命感和專業精神（sense of vocation and professionalism）。」一句說話震動整個醫學界，「我們嘔心瀝血，你現在如此spin我們？」不少醫生認為傑羅米此舉是希望借助輿論力量，進一步打擊醫生在市民心目中的形象，變成一群貪錢、懶散、沒有職業道德的上層精英，好讓他贏得公眾支持，方便進一步向NHS開刀。
做手術不是淥即食麵
果然，打擊中層顧問醫生的只是第一步，傑羅米下一個目標對準NHS的基層支柱，全英國四萬五千名住院醫生。九月份，美其名為推行七天制作準備，傑羅米宣布更改住院醫生的合約條款，成為兩萬名醫生上街的導火線。
新合約底下，醫生的正規工作時段由星期一至五朝七晚七，更改為星期一至六朝七晚十。以往犧牲家庭時間、日夜顛倒的醫生超時工作，可以獲得較高薪金，然而在新制之下，正規時間延長，變相減薪30%。除此之外，新合約還剔除了 《歐盟工作時候指令》規定的醫生安全工作時數，以往醫生平均每周不能工作超過56小時，每一更之間必須有11小時的休息，否則該醫院將會被罰款。
「當然，那只是on-paper」，Vince說來無奈︰「真實情况是，上司通常會過來跟你打個招呼，Vince，你夠鐘下班要走了，除非你自願選擇不走」，然後雙方互打一個體諒的眼色，各自回到自己崗位工作，他續說：「其實大家都明，未做完點走呢？難道我做完手術，病人家屬都不見一下就換衫下班？假如手術超時，難道我叫下更同事來接手？我眼前的是一個心律不正的病人，而不是一煲公仔麵，未煮熟可以先走，叫別人來幫你看火啊。」
Vince擔心的是，現在縱有條例管制尚且如此，將來新合約之下條款被刪，沒有罰款壓力，管理層將更肆無忌憚任由員工超時工作，置病人安危於不顧。
更諷刺的是，縱然提出要提升服務至全天候，政府卻從來沒有拿出過解決資源不足的方案。過去數年保守黨政府早視NHS為眼中釘，千方百計要想辦法削減醫療開支，經常將增效節流（Efficiency Saving）掛在口邊。「正常你不能達標，是因為你資源不夠，你卻變相去削他資源，要求他在來年提升效率。」
Vince憶述有一次，他原來安排為病人A做手術，但因發現病人B的情况比較危急，於是臨時抽掉A的手術，先為B開刀，在動刀前一刻，忽然收到行政經理的電話，說他不可以擅自更改次序，否則會延長了病人A的住院日數，導致醫院因未能達標而承擔罰款或被削減撥款的風險。「我開刀之前本來應該全神貫注，但一個電話，一堆無意義的行政指令，除了加重了我在做手術期間的精神壓力之外，我看不到任何實際作用，他們經常將效率掛在口邊，根本在他們眼中，我們前線醫生就像工廠生產鏈上女工，任由他們隨意去操弄。」
When you get the NHS to fail, you can put it up for sale
上帝用了七天創造世界，在前線醫生眼中，傑羅米將以他的七天制摧毀NHS這個號稱全世界最優質的公共醫療系統。「Hands Off NHS」是遊行隊伍中另一常見的標語，他們不相信事事講求增效節流的保守黨是真心想NHS好。如此高調地批評顧問醫生，又將醫生推到上街邊緣，傑羅米是項莊舞劍，志在沛公。
伯明翰醫院內科主管史蒂夫．史密斯（Steve Smith）認為，傑羅米並不愚蠢，他連月來的舉動，是為了進一步實現削減NHS規模，逐步建立以保險為主導的醫療體制，高調打擊醫生誠信，無非是為了即將來臨的私營醫療市場大道預先掃除敵人而已。星期六的遊行隊伍中，年輕醫生艾利文帶着結他自彈自唱「It's not about money, money money」，控訴傑羅米「When you get the NHS to fail, you can put it up for sale」，道盡不少醫生心聲，短片在網上被轉發九千多次。
事實上，自2012年國會通過《醫療與社會保健法案》以來，英國容許私營醫療機構參與競投NHS提供的服務，希望藉此控制在人口老化和通脹壓力之下急遽膨脹的醫療開支。NHS未來數年將會出現財政危機是不爭的事實，然而，Vince始終認為，解決方法應該以尋找可持續的資金源為目標，而不是一味想着如何將服務向市場外判，他堅信免費醫療服務是基本人權︰「就像香港急症室，要收費一百元其實不合理，試想像一個靠綜援為生的伯伯，可能真的會為一百元不去看急症，自己落街執藥煲涼茶」，這一番言論，在香港難免會被笑離地中產左膠，但Vince投身醫學本來就是出於一股濟世助人的熱忱，中學時他甚至乎立志當護士，因為可以更直接接觸病人，後來高考成績突出，才被老師說服去讀醫。
問他今天有沒有後悔初衷，他苦笑︰「做醫生作為職業，我OK，但作為一種生活方式就不太OK」，聽來，Vince並不像靜坐醫生般憤怒，反而更多是被制度壓迫得意興闌柵。最新調查指出，一旦新合約落實，每十個住院醫生就有七個會考慮移居外地，或索性轉行。
11月5日，英國醫生將會投票決定是否要進行罷工，與保守黨政府全面開戰，「無論哪一個政府上場，感覺上NHS總會成為兩黨之間拉扯的工具」，對於是否要罷工，Vince覺得無可奈何，因為畢竟這樣會破壞醫生和病人之間辛苦建立起來的互信關係 。
未知於香港剛發起靜坐的醫生們，是否也曾經有同一番掙扎？傑羅米一介政客，自然不明白醫者父母心，但無論食衛局的高永文、醫管局的梁智仁或梁柏賢，皆是醫生出身，他們又會否明白伊院大堂中央那個「怒」字的真義？
文__梁仲禮
編輯/曾祥泰
fb﹕http://www.facebook.com/SundayMingpao
19:35 25/10/2015
【明報專訊】寒窗六年，為懸壺濟世；On Call 36小時，為的是救急扶危。沒有什麼職業比一班前線醫生更「超然」，是什麼迫得一眾醫者捨卻杏林春暖，卸下白袍底下的一貫冷靜專業，扛起「怒」字橫額走到鎂光燈前？
過去星期三，一幅三米乘三米的巨型「怒」字昂然轟立於香港伊利沙伯醫院大堂正中央，逾千醫生白茫茫一片，聚集於巨幅前靜坐抗議，不滿局方忽然宣布醫管局薪酬架構無需要與公務員掛鈎，單方面破壞薪酬機制的做法。白底黑字的「怒」，是一班醫者不容局方顛倒黑白的決志書，為的不是3%的薪酬，而是對一班在公立醫院埋首不見天日的醫者們的尊重，有醫生甚至明言︰寧願分毫不取，亦要取回公道。
差不多同一時間，一場醫生與政府之間的角力，亦在英國倫敦的街頭上演。
上星期六（十月十七日），倫敦滑鐵盧廣場上人頭擠擁，平日光鮮奪目的倫敦紅色雙層巴士淹沒在一片藍海之中。約兩萬名英國國民醫療保健服務系統（下稱NHS）的醫護人員，穿起藍色手術袍，揮動手中的藍色旗幟向下議院進發，展開四十年以來最大規模的醫生遊行。
人潮中不少參與者高舉一張藍色紙牌，上面繪畫着一個無面的醫護人偶，人偶胸前捧着名牌，上面寫有每一個參與示威者的名字和所屬專科，千面如一的人偶象徵「我們都一樣」，紙牌下方清一色寫着「7 Days NHS？It already exists！」，表達對英國衛生大臣傑羅米．亨特（Jeremy Hunt）意圖向住院醫生（Junior Doctors）引入「七天制新合約」宏圖大計的不滿。
NHS全名是National Health Service，成立於1948年， 類似香港的醫管局，向全英國人民免費提供醫療衛生服務。英國人向來以NHS為傲，甚至視之為軟實力象徵。2012年倫敦奧運開幕禮中，就有一幕由醫生護士們推着病牀上走上台前獻舞，向全世界展示其優質卓越的醫療系統。引入七天制，令服務更上層樓本應該人人叫好， 何以又會惹來醫生不滿？
「無人話七天制唔好，問題是現在NHS根本已經是七天制。」
來自香港的Vince（化名）是一名NHS外科醫生，在英國執業十年，平素談吐溫文，居英的香港朋友愛戲謔他是英國最後一個「程至美」。向來冷靜沉着，鮮有動怒的他，發表意見前，總會反覆思量，但一談到近日傑羅米的新合約制，竟鏗鏘有力地說︰「現在政府的說話根本是混淆視聽。」
推七天制？「七天工作早是常態」
事緣今年七月，傑羅米提出他要將NHS服務提升到「七天全天候」的宏願。第一個目標就是要向顧問醫生開刀，取消他們的周末例假安排，心水清的Vince卻指出當中的弔詭之處︰「你要顧問醫生每逢周末上班，但沒有足夠的護士人手，沒有放射治療師，沒有其他團隊成員的支援，多一個顧問醫生可以發揮多大作用？這些無理要求反映他根本不清楚醫院如何運作」， 事實上，現時全英國5661名顧問醫生中只有35人有周末例假的安排 。「其實很多顧問醫生周末也要on call，你說要推行七天服務，現在我們沒有七天服務嗎？如果你星期天被人扑爆頭，送來醫院，我們一樣有急症服務，為你照X-Ray，情况危急的話我們立刻推你入手術室。」
相比袁國勇教授斥香港政府「撩交打」，傑羅米的做法更像是向醫學界宣戰，這個執政保守黨衛生大臣隨即搬出一份數據，指每年於周末入院治療的病人，其死亡人數比星期一至五入院的多6000人，並試圖將這6000多人的死歸咎於顧問醫生的頭上。Vince反駁︰「本來星期六日就比較多嚴重個案入院，周末狂歡後醉酒駕駛、酒醉鬧事被扑爆頭的比比皆是，而且該數據統計的基礎是入院之後三十天內的死亡個案，那到底跟周末入院有多大關係？又跟周末沒有（其實有）顧問醫生有多大關係？」
Vince憶述，自從傑羅米的驚人言論出街後，不少公公婆婆信以為真，即使周末身體有毛病也不敢到醫院求醫，寧願拖到星期一。「他這樣徹底將醫生與病人的關係破壞，將兩者放在對立面上」，Vince說來一臉憤慨。
但傑羅米沒有就此罷休，經常失言的他繼續語出驚人︰「我們要透過制訂新合約，喚回他們的職業使命感和專業精神（sense of vocation and professionalism）。」一句說話震動整個醫學界，「我們嘔心瀝血，你現在如此spin我們？」不少醫生認為傑羅米此舉是希望借助輿論力量，進一步打擊醫生在市民心目中的形象，變成一群貪錢、懶散、沒有職業道德的上層精英，好讓他贏得公眾支持，方便進一步向NHS開刀。
做手術不是淥即食麵
果然，打擊中層顧問醫生的只是第一步，傑羅米下一個目標對準NHS的基層支柱，全英國四萬五千名住院醫生。九月份，美其名為推行七天制作準備，傑羅米宣布更改住院醫生的合約條款，成為兩萬名醫生上街的導火線。
新合約底下，醫生的正規工作時段由星期一至五朝七晚七，更改為星期一至六朝七晚十。以往犧牲家庭時間、日夜顛倒的醫生超時工作，可以獲得較高薪金，然而在新制之下，正規時間延長，變相減薪30%。除此之外，新合約還剔除了 《歐盟工作時候指令》規定的醫生安全工作時數，以往醫生平均每周不能工作超過56小時，每一更之間必須有11小時的休息，否則該醫院將會被罰款。
「當然，那只是on-paper」，Vince說來無奈︰「真實情况是，上司通常會過來跟你打個招呼，Vince，你夠鐘下班要走了，除非你自願選擇不走」，然後雙方互打一個體諒的眼色，各自回到自己崗位工作，他續說：「其實大家都明，未做完點走呢？難道我做完手術，病人家屬都不見一下就換衫下班？假如手術超時，難道我叫下更同事來接手？我眼前的是一個心律不正的病人，而不是一煲公仔麵，未煮熟可以先走，叫別人來幫你看火啊。」
Vince擔心的是，現在縱有條例管制尚且如此，將來新合約之下條款被刪，沒有罰款壓力，管理層將更肆無忌憚任由員工超時工作，置病人安危於不顧。
更諷刺的是，縱然提出要提升服務至全天候，政府卻從來沒有拿出過解決資源不足的方案。過去數年保守黨政府早視NHS為眼中釘，千方百計要想辦法削減醫療開支，經常將增效節流（Efficiency Saving）掛在口邊。「正常你不能達標，是因為你資源不夠，你卻變相去削他資源，要求他在來年提升效率。」
Vince憶述有一次，他原來安排為病人A做手術，但因發現病人B的情况比較危急，於是臨時抽掉A的手術，先為B開刀，在動刀前一刻，忽然收到行政經理的電話，說他不可以擅自更改次序，否則會延長了病人A的住院日數，導致醫院因未能達標而承擔罰款或被削減撥款的風險。「我開刀之前本來應該全神貫注，但一個電話，一堆無意義的行政指令，除了加重了我在做手術期間的精神壓力之外，我看不到任何實際作用，他們經常將效率掛在口邊，根本在他們眼中，我們前線醫生就像工廠生產鏈上女工，任由他們隨意去操弄。」
When you get the NHS to fail, you can put it up for sale
上帝用了七天創造世界，在前線醫生眼中，傑羅米將以他的七天制摧毀NHS這個號稱全世界最優質的公共醫療系統。「Hands Off NHS」是遊行隊伍中另一常見的標語，他們不相信事事講求增效節流的保守黨是真心想NHS好。如此高調地批評顧問醫生，又將醫生推到上街邊緣，傑羅米是項莊舞劍，志在沛公。
伯明翰醫院內科主管史蒂夫．史密斯（Steve Smith）認為，傑羅米並不愚蠢，他連月來的舉動，是為了進一步實現削減NHS規模，逐步建立以保險為主導的醫療體制，高調打擊醫生誠信，無非是為了即將來臨的私營醫療市場大道預先掃除敵人而已。星期六的遊行隊伍中，年輕醫生艾利文帶着結他自彈自唱「It's not about money, money money」，控訴傑羅米「When you get the NHS to fail, you can put it up for sale」，道盡不少醫生心聲，短片在網上被轉發九千多次。
事實上，自2012年國會通過《醫療與社會保健法案》以來，英國容許私營醫療機構參與競投NHS提供的服務，希望藉此控制在人口老化和通脹壓力之下急遽膨脹的醫療開支。NHS未來數年將會出現財政危機是不爭的事實，然而，Vince始終認為，解決方法應該以尋找可持續的資金源為目標，而不是一味想着如何將服務向市場外判，他堅信免費醫療服務是基本人權︰「就像香港急症室，要收費一百元其實不合理，試想像一個靠綜援為生的伯伯，可能真的會為一百元不去看急症，自己落街執藥煲涼茶」，這一番言論，在香港難免會被笑離地中產左膠，但Vince投身醫學本來就是出於一股濟世助人的熱忱，中學時他甚至乎立志當護士，因為可以更直接接觸病人，後來高考成績突出，才被老師說服去讀醫。
問他今天有沒有後悔初衷，他苦笑︰「做醫生作為職業，我OK，但作為一種生活方式就不太OK」，聽來，Vince並不像靜坐醫生般憤怒，反而更多是被制度壓迫得意興闌柵。最新調查指出，一旦新合約落實，每十個住院醫生就有七個會考慮移居外地，或索性轉行。
11月5日，英國醫生將會投票決定是否要進行罷工，與保守黨政府全面開戰，「無論哪一個政府上場，感覺上NHS總會成為兩黨之間拉扯的工具」，對於是否要罷工，Vince覺得無可奈何，因為畢竟這樣會破壞醫生和病人之間辛苦建立起來的互信關係 。
未知於香港剛發起靜坐的醫生們，是否也曾經有同一番掙扎？傑羅米一介政客，自然不明白醫者父母心，但無論食衛局的高永文、醫管局的梁智仁或梁柏賢，皆是醫生出身，他們又會否明白伊院大堂中央那個「怒」字的真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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