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031-陶傑:只是一點感覺

陶傑:只是一點感覺
21:50 31/10/2015


「山河故人」,是一個催淚的名詞,不過人要有點經歷才有感觸。
中文的「山河」,不止是地理,而有人文的憂患。「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風景雖殊,而山河各異」,山河不止是Mountains and Rivers,英文沒有那種感覺;而故人,也很幽深,並不是所謂的Old buddies。

「山河故人」這四字的組合,其中有朝代的興替,人文的榮辱,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有天涼好個秋的感懷。太多的留白,正是法國人所說的La tristesse,年紀太輕,日子過得太好,永遠也不明白。
而舊時的中國感覺(這裏的中國,是尚未污染扭曲的中國),皆在這張淡恬的長卷裏。張愛玲與炎櫻在天台的合照,藍天白雲,憧憬着遠方。太平洋戰爭的前夕,今日看這張黑白照片,由於已經知道結局,聽見雲天之外遙遙傳來的炮聲,看了會感到憂傷。
但是許多年後,張愛玲隱居美國加州,炎櫻卻在紐約。三十年間炎櫻寫過三封英文信給張愛玲,但從來沒有收到回信。第一封信,炎櫻告訴這位故人,有她姑姑在上海的地址,並有朋友去上海,可以與她姑姑聯絡。張愛玲沒有答覆。

最後一封,寫於一九九一年。炎櫻一開頭就抱怨:你為什麼總不回我的信呢?我不明白。然後她告訴她:這許多年在紐約,她已經是股票投資專家,可以讓她有錢,但張愛玲此時已完全隔隱獨居,自然也不再有回音。

炎櫻逝世於一九九七年,也就是張愛玲之後的兩年。而另一位好友蘇青,留在大陸,漸不知所終。
三個各有才華的女子,在慘酷的國運之中各自飄離,這就是「山河故人」的另一章,本來也是電影的好題材,但是在華語電影裏,不會再有了。
人生總要站在海邊,聽過濤聲,看過一些日落的雲霞,才感悟「山河故人」這組詞彙的味道。只是那時你已經厭煩喧嘩,遠離人群,在大西洋兩岸,棲遲在一個翠綠的山谷,音訊隔絕,很靜雅地老去。「你為什麼總不回我的信呢?」那些舊箋,連回許多斷章,當然都在桌上,殘剩在心頭,當窗前的微風吹過,輕輕的掀翻着泛黃的紙張,只是天荒地老,那時已經人去樓空。


陶傑
電郵 :mcwriter@appledail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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