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526-南方朔:恐怖的台北捷運殺人事件!

南方朔:恐怖的台北捷運殺人事件!
8:18 26/5/2014


【明報專訊】社會上的殺人案件,以前都不外財殺、情殺和仇殺,這些都是有特定對象的殺人。到了近代,由於政治性殺人增多,而有了一種不以特定個人為對象的殺人事件,它就是政治恐怖主義。政治恐怖主義殺人,無論用炸藥、槍支或刀砍,都是血淋的一片,有恐怖之感。

但除了上述兩種殺人外,現代又出現了一種非常個人性的恐怖殺人。兇手並沒有特定的意識形態,因此他不是某種政治的極端分子;他也不是和誰有什麼深仇大恨,因此他的殺人並沒有什麼特定目的。這種人的殺人已是純屬個人的主觀虛無暴力,他的殺人沒有特定對象,因而他會在人群聚集的市場、車站、學校或列車上隨機殺人。台灣以前從未出現過這種形態的殺人事件,只在媒體上知道外國有這種隨機的殺人事件,而5月21日(上星期三),這種形態的殺人事件,終於在台北出現。


5月21日,下午4時20分,台北捷運(地鐵)板南線列車,在開過台北市龍山寺站,往江子翠站前進時,突然有個瘦高的青年男子,一手拿長達30公分的水果刀,一邊藏着短小的摺疊刀,在車廂內見人就砍、見人就刺,在4分多鐘的時間裏,連續在好幾節車廂裏砍了28人。由於乘客許多人乘車時都會閉目養神,許多人被砍都來不及反應。在狂砍了4分多鐘後,列車到了江子翠站,兇手下車,意圖出站,才被多名乘客制服,然後警察才趕來,將他銬上手銬,逮捕。清理車廂,都是血迹斑斑,他砍的28人,有4人死亡、24人輕重傷。

殺人事件發生後,由於兇手已被捕,警方也終於了解,兇手是只有21歲的大學生鄭捷。他曾經就讀台灣的國防大學中正理工學院動力及系統工程學系,讀了兩年,由於二分之一學分被當(不及格)而被退學,後來轉學到台中東海大學環境科學及工程學系,現在是大二學生。他的家庭可算富裕。他中學讀板橋高中,成績中上,生活也還正常,也有一些朋友。但可能已迷上電玩格鬥遊戲,讀軍校時除了成績不好外,已漸趨孤僻。念東海大學時,已沉默寡言,朋友不多,普通時候就喜歡玩線上殺人格鬥遊戲。他沒有女朋友,自己喜歡寫恐怖的殺人小說。在4月份時,他就寫了一篇電車殺人小說,等於已預告了後來的捷運殺人事件。

類似鄭捷事件難防範

他在念大學時就已說過他畢業後要做一件大事,他所謂的大事就是犯一件殺人大案。他在被捕後也向警方表示﹕「因為生活壓力大,我不想活了,但我又不敢自殺,想要被判處死刑求死,要多殺幾個人才會被判死刑。」他也表示,從小就計劃殺人,本來是要大學畢業後才下手,最近覺得還要拖好幾年才動手,很痛苦,才決定提前到5月21日。

類似於鄭捷這種個人性的隨機殺人事件,一般而言,都相當難以事先防範,縱使事先知道了蛛絲馬迹,但人們也不會相信。鄭捷是個大學生,他沒有犯案前科,也沒有精神病的就診紀錄。他的人生宛如一張白紙。由於他和以前的高中同學較好,互通電郵,他早在4月時,就已把他準備殺人的事,告訴了高中同學。有一個同學比較敏感,在4月28日打電話到東海大學檢舉示警,東海大學的教官也約談了鄭捷,也看到了他電腦裏的恐怖殺人小說。但鄭捷表示﹕他喜歡寫恐怖的殺人小說,這些都是小說情節而已。東海大學的教官當然相信他的說辭,沒有再追究。除了有人向學校檢舉外,大概也是他的高中同學,也在5月7日透過臉書表示﹕「5月21日下午的時間裏,如果沒事的話,千萬別搭乘捷運,因為會有殺機,我一個師弟已經走火入魔,他的心被小鬼吃掉了,可能會在捷運裏砍死很多人。」但網上的這則網路留言當然沒有人注意。任何殺人事件,當它未發生時,縱使有人警告或檢舉,人們一定不會相信,這乃是人性之常態。事後再說東海大學沒做好防範,人們對5月7日網路上的警告不加注意,這些都只能說是「事後諸葛亮」之言論了。

比較值得注意的,台北捷運隨機殺人事件,很容易使人想到2008年日本東京的秋葉原隨機殺人事件,秋葉原是日本家庭電器的賣場地區,人潮很多。2008年有個25歲的青年加藤智大最先開車在這裏撞人,然後下車隨機砍人,造成7人死亡。加藤智大沒有精神病前科,是個普通人。他事後向警方表示﹕「在網上世界和現實世界都是孤獨一人,想做出網上的人都知道的大事。」他又說﹕「對生活感到苦悶、厭世,來秋葉原是為了殺人,任誰都可以。」

獨狼式攻擊性犯罪

現代社會,類似於台北捷運或日本秋葉原這種個人性的隨機殺人事件已在增加,人們稱之為「反社會犯罪」,台灣媒體則說兇手鄭捷是「屠夫」,我認為美國說這種犯罪是「獨狼式攻擊性犯罪」最具體而中立。人類的發展,最初為了集體的安全,都很強調集體的規範,但到了近代,這種集體性日益瓦解,人們愈來愈強調「我」、「自我」、「獨我」;而隨着社會犯罪的增加,犯罪行為也日益個人化,人已成了孤獨的野狼,可以任意的攻擊或殺害無關的第三者。人已倒退回到了野獸的狀態。鄭捷這個青年,就是匹野獸!

而社會上這種野獸傾向的人並不少。鄭捷殺人事件後,台灣的網路上居然有很多人稱讚鄭捷。有人說﹕「板南線給鄭捷,淡水線交給我」;還有學生說﹕「我看我也去捷運隨機殺人好了。」也有人說﹕「做個炸彈,效果可能更好。」還有人說﹕「我也想在高雄捷運來一下!」這些人不一定真的會去執行,但他們會說這種話,就已很恐怖了。

一個家境不錯的大學生,在台北捷運上隨機殺人,4分多鐘內連砍28人,4死24傷。這起案件已嚇壞了台灣人。台灣真的病了!

南方朔

《亞洲週刊》主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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