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320-何靜瑩：（續篇）大學生就這般模樣？

何靜瑩：（續篇）大學生就這般模樣？
信報專欄《故事人生》
20140320


上週，我在本欄寫的〈大學生就這般模樣？〉刊登不久，竟在網上廣傳；兩天之內，點擊率超過十萬，有近萬個「讚」、「分享」及「留言」，當中不乏學生、老師和社會人士的熱烈討論。對此，我感到非常詫異。

其實我想強調的是，即或年代不同，待人處事的基本尊重和價值觀都不會改變，個人情操和品格塑造的標準也不該下調。

我念大學或研究院時，也遇過教學不得其法的老師、說話沉悶的講員、被迫出席的活動、不願意修讀的核心科目、不認同的校規和制度……我也常常要對付走堂的心魔。還有一個更大的誘惑，就是埋怨教授、講員、學校、社會、政府，然後理直氣壯地容許自己率性而為，把追求知識須要咬緊牙關的責任統統置諸腦後！

但我每天都會提醒自己：不能容讓這些外來因素影響我在大學追求學問和個人質素。我要對自己負責，也對辛苦賺錢供書教學的父母負責。

我對香港的大學生仍寄予厚望，因為我遇過很多態度積極的同學。教育制度、社會風氣、大學政策、老師或同輩質素的確各有問題，可這些同學並沒有推卸讀書的責任或對人的尊重，因為他們明瞭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己──未來的雇主不會同情他們是社會和制度的受害者，更不會忍受態度有問題的畢業生！

有些大學生可能有一種錯覺，以為升上大學後成為真正的成年人，終可擺脫束縛，卻忘了自由的體驗要求更大的自律和自省。有些老師或感到「形勢比人強」，無奈地慨歎「大學生就這般模樣」，甚至降低對學生的要求。

然而，許多教授對這些現象一點都不賣帳。

幾年前，我讀研究院時，有些教授在第一堂課花不少時間講解他們對學術和對課堂紀律的要求。有教授要求用電腦抄筆記的學生把電腦關掉，因為他不知道學生是否在網上看別的東西。另一位教授更嚴格，不單要求學生準時到達教室，還規定任何人都不能早於課堂結束前三數分鐘收拾書包、穿外套之類，他認為這些準備離開的動作都會使其他同學分心。

我覺得很奇怪：教室裏坐着一百位研究生，年紀由25至50歲不等，大部分已有多年工作經驗。對着這班心智成熟和有豐富專業經驗的成年人，教授們居然仍大費周章地 set ground rules！在大學場景，面對一班背景顯赫的高材生提出猶如管教中學生的規則，難道不怕惹人反感？

更奇怪的是，相比其他較寬鬆和自由度高的課堂，學生上課會格外留神，出席率又高，整個學期都畢恭畢敬地遵守這些要求。

除了教室秩序，對於尊重學生意願和確保其學習機會，老師如何在兩者之間作出平衡？

有一位教授要大家反思自己親身經歷過的一個失敗個案，學習系統性地分析領導學，抽問一位同學作答時，她居然說因私人理由而拒絕分享。一般老師為了尊重對方感受而就此作罷，但這位教授先來一個反問：「我尊重你的決定，但我想弄清楚你說的私人理由是合理的判斷，還是令你迴避面對自己的一個藉口。如果我輕率地『放過』你，would I do you justice？」

這是寶貴的一課！不是單純讓學生憑個人喜好、主觀意願做決定，而是引導他們返回學習應有之目的，才能作出客觀、理智的決定，才算是 do them justice！

我很欣賞這些做法：預先營造使人專注的環境，以及堅持對學生或聽眾有所要求。我帶着實驗心態應用在不同的講座、演講、培訓等場合中。

每當有公司和團體參觀我們的毛衣廠時，我也會花心思好好設計開首幾分鐘。有來賓興致勃勃而來，有因為老闆想他擴闊眼界而「被迫」前來。無論他們是自願或被迫，心態是熱切期待或不以為然，我深信，既然大家老遠來到屯門，我就要盡力打造一個助長學習的氛圍，最少令真心想學習的人不會被幾個無心聽講的人所干擾，而本來無心學習的人也因置身一個嚴謹認真的環境而有所得着。

有一次，我看到最後一排的人，不是把玩手機，就是背向着我打瞌睡，甚至乾脆伏在桌上。雖然他們是客人，我都不會顧忌，要求大家坐好、放下電話。有些人總愛躲在人後，有意無意地不讓我看見其面孔，可能是準備閉目養神或暗地裏做自己的事，包括發白日夢。我會請附近的客人移動一下身體，好讓我看見每一雙眼睛。

是的，有些成年人也有「這般模樣」，但只要主持人有所要求，他們也會跟着和應，投入討論中。

所以，就算全世界人奉勸我毋須在大學課堂或演講中加入討論和答問環節，以免換來一片死寂的尷尬，我總愛「包拗頸」，繼續營造學習環境：要求學生收起電腦、關掉手機、後排的人要坐上前來、向低頭睡覺的人發問……。我的經驗是，只要我們不放棄學生，訂立高要求，他們就會學習尊重、自律、投入課堂。

香港的大學生究竟應是哪般模樣？我認為應是主動、好學，讀得又玩得。但這個成果要來自多方面的努力：老師對學生有所要求，社會人士給予機會和鼓勵，更要大學生自尊自重、自強不息。年輕人，do justice to yourselves！

2014年3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