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328-成名：民主有助管治——回應王卓祺教授
成名：民主有助管治——回應王卓祺教授
7:16 28/3/2014
【明報專訊】中文大學社工系王卓祺教授於《明報》列舉數據引證民主「與管治績效沒因果關係」、「經濟成功不需民主」，以及民主對經濟發展有好處的說法站不住腳。
如何量度管治績效？
王教授認為「管治」主要指「公眾是否相信政府，而使之有能力落實決策」。他以民意調查作為唯一的管治績效指標，並引述8個亞洲地區民意數據，指出儘管中國並非民主國家，公眾對中國的體系及民主支持程度高於部分民主國家，故他認為民主與管治績效無關。
「管治」的研究極少單以「公眾對政府落實決策能力的信任程度」，作為管治的唯一指標。著名學者包括哈佛大學教授Norris，發現民主社會人民對民主政府的期望，在二次大戰後隨着教育程度上升而攀升。儘管西方民主政府多方面的表現勝過非民主政府，民眾對民主政府期望的提升減少了他們對政府的支持，但這並不表示民主政府落實決策的能力真的那麼差。
要有效量度管治績效，跨國研究普遍採用世界銀行的「全球管治指標」。1990年代起，世界銀行每年評估全球的管治情况，綜合公眾、專家、工業及發展中國家大量企業的評分，以及多個民調機構、智囊、非政府組織、國際組織及私營機構提供的數據，然後以6個良好管治指標分析和比較，包括發聲與問責、政治穩定性與缺乏暴力、政府效能、監管質素、法治，以及對貪污的控制。
世界銀行2012年「全球管治指標」數據，說明民主政府的管治績效總分明顯拋離非民主政府。若將全球過百個國家或屬土的整體良好管治指標總分由高至低排列，最高分的27個國家或屬土，除卻香港和新加坡兩地，其他25個都屬高度民主（自由之家〔Freedom House〕的定義）。反之，管治績效最低分的66個國家或屬土，除了一個外，全都不屬高度民主。
最近兩個涵蓋過百個國家的研究，進一步證實了民主有利管治。它們以回歸分析證明了民主程度愈高的國家，管治績效愈好，無論人口多少、貧富規模、是否聯邦制、軍事衝突高低，以及全球化程度。該兩個研究分別引用2007年，以及1996至2009年期間的數據，卻得出一致結論。其中一個研究，發現到即使是經濟落後的國家，若人民有權以民主選舉選出領袖，這些國家都會比較有效率、透明度和良好監管機制。
「經濟成功」需要民主嗎？
王教授比較全球130個國家或地區1991至2005年期間的經濟狀况，指67個民主國家的經濟增長速度不及63個非民主或半民主國家，從而引證經濟成功不需要民主。
王教授上述推論過於粗疏。何謂「經濟成功」，他沒清楚界定。「經濟成功」若指人均國民生產總值，按世界銀行2012年數字，加上王教授所用的「自由之家」民主定義，全球最富裕的44個國家或屬土，除了香港、新加坡等5地，全都是民主國家。
若以經濟增長率量度「經濟成功」，一般而言，發達國家的經濟規模大、人均收入高，增長速度放緩，不能與發展中國家的增速相比。因此，王教授比較67個民主國家（涵蓋大部分最發達國家與部分發展中國家）與63個非民主國家（發展中國家居多），並不恰當。相反，在不同經濟發展水平，比較民主與非民主國家的經濟增長率，才更可靠。而且，王教授的分析是基於1991至2005年的數據，年期太短，難就政制對經濟增長影響作出較可靠評估，尤其是上世紀中至1970年代，一些專制國家經濟增長波動性大，若比較1960至2007年期間民主與非民主國家的經濟增長率，更為全面。
根據一項著名的調查，儘管部分非民主國家經濟增長率在2007年之前10年因擁豐富能源和礦產已大幅上升，全球2007年前的半個世紀，民主國家的每年平均經濟增長率（2.43%）仍持續高於專制國家（1.74%）。當那些擁豐富資源的非民主國家被排除在樣本中，民主國家的平均經濟增長率以更明顯幅度高於非民主國家。
研究還發現，從1960至2005年，即使是低收入（人均收入少於2000美元）的民主國家，每年平均經濟增長（2.02%）亦快過低收入非民主國家（1.43%）。過去半世紀，民主國家在這方面的優勢維持了40年，初步顯示民主制度似有利於經濟增長的關係，例外情况是1970年代，低收入民主國家與低收入專制國家的中期經濟增長相若。故此，若把「經濟成功」定義為高增長率，在過去半世紀，民主國家包括低收入民主國家普遍比非民主國家「經濟更成功」。
民主有助經濟發展
王教授比較67個民主國家與63個非民主國家，於1991至2005年的經濟增長率，認為民主對經濟發展有好處的說法沒有說服力，立論明顯過分簡單。若用更嚴格的統計分析，測試政制對經濟發展水平的影響，結果如何？
芝大前教授Przeworski在1990年代末期發表文章，指出1996年前眾多有關民主如何影響經濟增長的跨國研究，結論莫衷一是。但其後較多研究發現，民主政制有助經濟發展：2002年一份報告揭示，47個跨國研究的結論，其中19個認為民主有利經濟發展，6個持相反意見，10個認為兩者無明顯關係，其餘認為兩者有無關係視乎統計模型。
隨着研究方法和數據改良，近年不少刊於政治或經濟學的頂級期刊，亦認同民主有利經濟發展。例如2008年，學者Doucouliagos及Ulubasoglu刊於在政治學頂級期刊（Americ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的跨國研究，證明民主制度因有利於人力資本提升、公共資源的投入、通脹下降、政治穩定性的增加，而促進經濟發展。又例如在兩本頂尖經濟期刊（American Economic Review及American Economic Journal），分別自2006年及2009年以來所有刊登的文章，亦發現至少有兩篇研究，指出民主程度愈高，或實行民主時間愈長的國家，愈有利經濟發展。持相反結論的論文自2006年及2009年以來，分別在該兩本期刊，則一篇也找不到。
為何民主有利經濟發展？
世界銀行良好管治指標之一的「問責」評分，1975至2005年期間民主國家的得分拋離非民主國家，就算是低收入民主國家，都比非民主國家得分高。民主國家在其他指標包括法治、政府效率和防貪的評分，平均亦比專制國家高四成至五成，上述民主制度的優勢有利於經濟發展。儘管民主是否有益經濟發展在學術界仍有爭議，王教授以其簡單數據否定民主制度有利經濟發展的說法，是無視上述重要著作的重大發現。
聯合國大會於2000年通過決議，建議全球落實民主。民主制度在世界備受推崇，不止因為它比非民主制度更能改善管治和促進經濟發展，「比較政治」學的研究，印證民主程度愈高對促進自由、政治穩定及減少貪污、饑荒和屠殺就愈佳。此外，民主制度成立愈久，對促進男女平等及減少貪污亦愈佳。誠然，民主制度亦有缺點，需要改善，不過，正如邱吉爾所說，民主制度的缺點顯然比非民主制度輕微得多。怪不得榮獲諾貝爾經濟學獎唯一的亞洲人森爾教授，認為儘管20世紀全球曾發生很多巨變，但最重要的改變，始終是全球的民主化浪潮！
◆全文連附註：民主教室http://cdehk.com/wp-content/uploads/2014/01/article17.pdf
作者是民主教室創辦人，科技大學社會科學部副教授
7:16 28/3/2014
【明報專訊】中文大學社工系王卓祺教授於《明報》列舉數據引證民主「與管治績效沒因果關係」、「經濟成功不需民主」，以及民主對經濟發展有好處的說法站不住腳。
如何量度管治績效？
王教授認為「管治」主要指「公眾是否相信政府，而使之有能力落實決策」。他以民意調查作為唯一的管治績效指標，並引述8個亞洲地區民意數據，指出儘管中國並非民主國家，公眾對中國的體系及民主支持程度高於部分民主國家，故他認為民主與管治績效無關。
「管治」的研究極少單以「公眾對政府落實決策能力的信任程度」，作為管治的唯一指標。著名學者包括哈佛大學教授Norris，發現民主社會人民對民主政府的期望，在二次大戰後隨着教育程度上升而攀升。儘管西方民主政府多方面的表現勝過非民主政府，民眾對民主政府期望的提升減少了他們對政府的支持，但這並不表示民主政府落實決策的能力真的那麼差。
要有效量度管治績效，跨國研究普遍採用世界銀行的「全球管治指標」。1990年代起，世界銀行每年評估全球的管治情况，綜合公眾、專家、工業及發展中國家大量企業的評分，以及多個民調機構、智囊、非政府組織、國際組織及私營機構提供的數據，然後以6個良好管治指標分析和比較，包括發聲與問責、政治穩定性與缺乏暴力、政府效能、監管質素、法治，以及對貪污的控制。
世界銀行2012年「全球管治指標」數據，說明民主政府的管治績效總分明顯拋離非民主政府。若將全球過百個國家或屬土的整體良好管治指標總分由高至低排列，最高分的27個國家或屬土，除卻香港和新加坡兩地，其他25個都屬高度民主（自由之家〔Freedom House〕的定義）。反之，管治績效最低分的66個國家或屬土，除了一個外，全都不屬高度民主。
最近兩個涵蓋過百個國家的研究，進一步證實了民主有利管治。它們以回歸分析證明了民主程度愈高的國家，管治績效愈好，無論人口多少、貧富規模、是否聯邦制、軍事衝突高低，以及全球化程度。該兩個研究分別引用2007年，以及1996至2009年期間的數據，卻得出一致結論。其中一個研究，發現到即使是經濟落後的國家，若人民有權以民主選舉選出領袖，這些國家都會比較有效率、透明度和良好監管機制。
「經濟成功」需要民主嗎？
王教授比較全球130個國家或地區1991至2005年期間的經濟狀况，指67個民主國家的經濟增長速度不及63個非民主或半民主國家，從而引證經濟成功不需要民主。
王教授上述推論過於粗疏。何謂「經濟成功」，他沒清楚界定。「經濟成功」若指人均國民生產總值，按世界銀行2012年數字，加上王教授所用的「自由之家」民主定義，全球最富裕的44個國家或屬土，除了香港、新加坡等5地，全都是民主國家。
若以經濟增長率量度「經濟成功」，一般而言，發達國家的經濟規模大、人均收入高，增長速度放緩，不能與發展中國家的增速相比。因此，王教授比較67個民主國家（涵蓋大部分最發達國家與部分發展中國家）與63個非民主國家（發展中國家居多），並不恰當。相反，在不同經濟發展水平，比較民主與非民主國家的經濟增長率，才更可靠。而且，王教授的分析是基於1991至2005年的數據，年期太短，難就政制對經濟增長影響作出較可靠評估，尤其是上世紀中至1970年代，一些專制國家經濟增長波動性大，若比較1960至2007年期間民主與非民主國家的經濟增長率，更為全面。
根據一項著名的調查，儘管部分非民主國家經濟增長率在2007年之前10年因擁豐富能源和礦產已大幅上升，全球2007年前的半個世紀，民主國家的每年平均經濟增長率（2.43%）仍持續高於專制國家（1.74%）。當那些擁豐富資源的非民主國家被排除在樣本中，民主國家的平均經濟增長率以更明顯幅度高於非民主國家。
研究還發現，從1960至2005年，即使是低收入（人均收入少於2000美元）的民主國家，每年平均經濟增長（2.02%）亦快過低收入非民主國家（1.43%）。過去半世紀，民主國家在這方面的優勢維持了40年，初步顯示民主制度似有利於經濟增長的關係，例外情况是1970年代，低收入民主國家與低收入專制國家的中期經濟增長相若。故此，若把「經濟成功」定義為高增長率，在過去半世紀，民主國家包括低收入民主國家普遍比非民主國家「經濟更成功」。
民主有助經濟發展
王教授比較67個民主國家與63個非民主國家，於1991至2005年的經濟增長率，認為民主對經濟發展有好處的說法沒有說服力，立論明顯過分簡單。若用更嚴格的統計分析，測試政制對經濟發展水平的影響，結果如何？
芝大前教授Przeworski在1990年代末期發表文章，指出1996年前眾多有關民主如何影響經濟增長的跨國研究，結論莫衷一是。但其後較多研究發現，民主政制有助經濟發展：2002年一份報告揭示，47個跨國研究的結論，其中19個認為民主有利經濟發展，6個持相反意見，10個認為兩者無明顯關係，其餘認為兩者有無關係視乎統計模型。
隨着研究方法和數據改良，近年不少刊於政治或經濟學的頂級期刊，亦認同民主有利經濟發展。例如2008年，學者Doucouliagos及Ulubasoglu刊於在政治學頂級期刊（Americ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的跨國研究，證明民主制度因有利於人力資本提升、公共資源的投入、通脹下降、政治穩定性的增加，而促進經濟發展。又例如在兩本頂尖經濟期刊（American Economic Review及American Economic Journal），分別自2006年及2009年以來所有刊登的文章，亦發現至少有兩篇研究，指出民主程度愈高，或實行民主時間愈長的國家，愈有利經濟發展。持相反結論的論文自2006年及2009年以來，分別在該兩本期刊，則一篇也找不到。
為何民主有利經濟發展？
世界銀行良好管治指標之一的「問責」評分，1975至2005年期間民主國家的得分拋離非民主國家，就算是低收入民主國家，都比非民主國家得分高。民主國家在其他指標包括法治、政府效率和防貪的評分，平均亦比專制國家高四成至五成，上述民主制度的優勢有利於經濟發展。儘管民主是否有益經濟發展在學術界仍有爭議，王教授以其簡單數據否定民主制度有利經濟發展的說法，是無視上述重要著作的重大發現。
聯合國大會於2000年通過決議，建議全球落實民主。民主制度在世界備受推崇，不止因為它比非民主制度更能改善管治和促進經濟發展，「比較政治」學的研究，印證民主程度愈高對促進自由、政治穩定及減少貪污、饑荒和屠殺就愈佳。此外，民主制度成立愈久，對促進男女平等及減少貪污亦愈佳。誠然，民主制度亦有缺點，需要改善，不過，正如邱吉爾所說，民主制度的缺點顯然比非民主制度輕微得多。怪不得榮獲諾貝爾經濟學獎唯一的亞洲人森爾教授，認為儘管20世紀全球曾發生很多巨變，但最重要的改變，始終是全球的民主化浪潮！
◆全文連附註：民主教室http://cdehk.com/wp-content/uploads/2014/01/article17.pdf
作者是民主教室創辦人，科技大學社會科學部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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