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724-葉夢寒：為了仇恨在一起

葉夢寒：為了仇恨在一起
19:51 24/7/2015


人世間最殘忍的事，莫過於對至親至愛的人的仇恨。
兩個相愛的不能在一起，是愛你們的天父對你們的仇恨；父母摯愛的女兒不惜以死來抗爭，也是緣於她的滿腔憤懣無以訴說，對敵人如冬天般的寒冷是政治正確，但是對於父母，你只有愛的義務，沒有恨的權利。
比如，李霄峰的作品《少女哪吒》。在綠妖的小說原著中，母親打過女兒，起因僅僅因為女兒問父親要了第一學期的學費，母親就夥同兩個舅舅一起打她。如果電影中有一段這樣的鋪墊，可能觀眾就更能接受兩代人之間的恩怨。電影沒有，導演似乎要強調這一點：少女哪吒不是少女小漁。從一開始，當哪吒附體，當哪吒命名了這部電影，女主角就註定要走上哪吒走過的道路，剔骨還父，剔肉還母，乃與君絕，因為她是哪吒，這就是宿命！
也許，孤獨的人註定孤獨，不會因為有人關愛你就減少這份孤獨感。父母紛紛婚外情，捉姦在招待所，雖然看上去那麼不堪。但他們少過對女兒的愛嗎？沒有。母親捉姦摔倒之後，回到家，看到女兒，擦破表皮的手掌有明顯的血痕，她想要撫摸女兒的額頭、鼻樑和嘴唇，卻停住，抽泣而去。
因為，愛。
父親到她的學校去看她，提醒她不要吃發霉的麵包，聽到她說出「這世上只有一種活法，就是誠實地活着」這樣一句格言之後，還把錢放在她床上。而且，父親說了一句更為質樸有力的話：「大了。」
這，也是愛。
這樣，似乎，強化的，不是女兒仇恨的正當性，而是女兒仇恨的不正當性。但是，你知不知道，有時候，正是愛，比綠妖所寫的打和罵，更像一張無形之網，讓你無從擺脫，無從抵抗，更把你推向可怕的深淵。在電影最後，全家人反對她去參軍，他們沒有動手打她，他們希望她留在母親身邊互相有個依靠和照應。他們的出發點說不上錯，但在王曉冰，他們根本沒有尊重她的理想和愛情。她寫給李丹陽的信現在落在母親手上，她瞞着母親去報名參軍，筋斗雲一縱身十萬八千里，結果發現永遠逃不出母親的五指山。
她現在就像脫光了衣服站在眾目睽睽之下，她的辯解是如此無力，除非用一種死的方式才能平衡。
有愛，就有恨，或多或少。
王曉冰和李小路，兩個哪吒，一個命犯孤星，一個改邪歸正，誰才是人生贏家？就是她們兩個，少年時好閨蜜，當王曉冰最後一次去找她，大江兩隔的兩人，是親近，還是疏遠了？李小路在河的對岸說的是：「你瘋了嗎？」
她們已經不再是同路人了。可是，她們曾經在一起，如果告別是另一種相遇，分開是另一種團聚，她們在這世上的出生、相愛、憎惡與訣別，只是為了仇恨在一起。


葉夢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