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726-什麼人訪問什麼人/政治冷感問系列:本應是個建制派

什麼人訪問什麼人/政治冷感問系列:本應是個建制派
2015年7月26日


【明報專訊】梁家傑說,如果不是廿三條,他本應是個建制派。

他告訴我一樁被他自己形容為「震撼」的經歷。1987年12月的一天,御用大律師鄧國楨(現在終審法院的四位常任法官之一)打電話給他,說:「Alan,我準備競選大律師公會主席,想邀請你加入我的執委會。」

當時的梁家傑,掛牌執業才三年,欣然應邀。翌年一月,鄧國楨順利當選,在第一次執委會的會議上,梁家傑驀然發現,坐在自己身邊的,是唐明治。

他說:「我才發現大律師公會的執委會原來這麼『建制』,我們都叫律政司『titularhead』,一個象徵的阿頭。你想想看,一個入行不到三年的人,坐在當時殖民地政府第三把交椅的旁邊,是不是很震撼?」


想做孫中山的同志

將近三十年後的今天,梁家傑回憶起這段經歷,時間地點人物,歷歷在目。1998年,他成為回歸後獲晉升的第一名資深大律師 ,2001年當選為大律師公會主席,如果在這條路上平平穩穩地走下去,應該會加入建制。

2003年,一個廿三條,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迹。他意識到香港的法制多麼脆弱。幾個志同道合的法律人,成立「四十五條關注組」,他是其中一員。從此一發而不可收,他們組黨、參選特首、反高鐵、搞五區公投、支持佔中,乃至反對政改。大家想,這幫律師是不是瘋了。

梁家傑說:「人們總是問我,怎麼律師做得好好的,跑去當議員?議員做得好好的,為何去選特首,打一場必敗的仗?公民黨為什麼愈來愈激進,竟然跟社民連成為同路人?」

他的回答是:如果沒有民主和自由,空談什麼法治呢?他只不過是在按照這件事的邏輯,判斷當時當刻最需要做的事。

他從政的信條是「敏於行而訥於言」。一個大律師,按捺住搶白的衝動,將理想付諸行動,並且注重行動的效果。那些看似充滿無力感的行動,原來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精神播種。歷史永遠是一環扣一環的,他犧牲律師事業的黃金十二年,成為香港民主化進程的其中一環,雖然並沒有什麼成就感,但是毫不後悔,與有榮焉。

他甚至有些情懷:「別說我肉麻,我真想做孫中山的同志。個人雖然無法選擇他出生的時空,但在我看來,實現『一國兩制』,將沿襲香港在中國近代史上的角色。如果這場民主運動的成功中有我,該是多麼榮幸的事。」


香港人的專業精神

民主運動會否成功,難以預見。但梁家傑曾經嚮往的那個建制,是確確實實地回不去了。今時今日香港社會的建制,在他眼中是一群奇怪的人。

「一個人不是因為獲得行業肯定,受邀入建制,而是因為政治正確招入建制,再去了解他的行業。」他不客氣地說:「這就是為什麼如今的建制派總是出洋相。」

採訪梁家傑是件樂事,他妙語連珠而為人厚道。我沒感覺到他的傲慢,反而深受啓發。香港精神的本質,如果還沒死去,大概就是專業精神吧?崇尚專業,自尊自愛,公平競爭,對行家不出惡言。君不見中環那些醫生大廈,密集律師樓?而一個有專業精神的人,即使換一行做,出於對行業的敬意,會虛心學習成為一個懂行的人,乃至定義行業標準。

「懂行」,是香港人的共同語言。我們的特首,第一個不懂行,第二個沒做好那份工,第三個是行業恥辱,希望第四個(如果還有第四個),不要毀滅自己那一行。「特首」這一行沒有了,「特別行政區」也就完蛋了。至於我們的泛民主派各政黨,如果再不為自己掙出一個真正的行業來,也很快就要全軍覆沒。

想深一層,我們的香港,如果不再對「民主、法治、自由」懷有夢想,放棄努力,那麼,香港人和大陸人還有什麼不同呢?

這個系列由梁國雄開始,由梁家傑結束,是一件奇妙的事。他們二人深刻不同,卻在做同一件事。我想起梁國雄說「群眾運動的武裝」,用梁家傑的話說,就是香港人對民主有個夢。那個夢愈清晰,愈能有效防止我們被大陸化。

在可見的未來,香港人將會對還要不要繼續奮鬥下去作出選擇。那些天生無法政治正確的人,比如我,如果想要在香港繼續政治不正確地活下去,恐怕必須稍微奮鬥一下。


文 王雅雋
圖 李紹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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