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116-陶傑：魔龍虐世

陶傑：魔龍虐世
2014年01月16日
坐看雲起時


二○一四年全球傳媒都在爭相預測新年走勢。除了星相學家，就是所謂經濟專家了。
二○一四年全球經濟會不會更好？如此逐年預測，沒有什麼意義。自從二○○八年金融海嘯以來，這五年之間，經濟有何不同，你記得清楚嗎？例如二○○九年與二○一一年，世界經濟發生過什麼大事？閣下一定一片模糊，不是你老人痴呆，近的事都忘了，而是這五年都一樣衰，乏善足陳，全球經濟都在五年前的金融海嘯的後遺症裡掙扎求存。
你只會記得二○○八年是房產借貸泡沫爆破的一年，而不記得以後，因為此後逐年預測經濟走勢已無意義。關鍵在於自從電子網絡興盛，人類的命運已不能從每一年的水晶球預測，至少是每一個十年（ decade）。
網絡世界是一條改變人類命運的魔龍，自從在電腦熒光幕釋出了這條由千萬光點組成的銀麟巨獸，這條龍纏擾世界，緊緊束勒着人類的呼吸，心靈與大腦全部受控制，二○一四年，現狀照樣維持，又有什麼太大的「驚喜」？
不錯，美國經濟開始復甦，英國也錄得增長。但二○一四年以至更長，網絡奴役了人類，世界經濟的結構不會改變。
聖誕前不久，我去加拿大，在機場對面訂了一家假日酒店。我在機場租了一輛汽車，開到半公里外的酒店，停宿一夜，次日清晨再啟程。
我將車匙不慎放在大衣的口袋，大衣脫下來，放在車尾箱，不慎將車尾箱蓋上。此時災難發生：我不知美國加拿大的汽車會自動上鎖，因為偷車賊太多。車匙放在大衣裡，大衣在車尾箱內鎖上了，取不出來。
租車公司就在兩條馬路對面，心想真是不幸中之大幸。我乘酒店的機場穿梭車，三分鐘不到，回到租車公司，想他們派一個員工，拿着後備鎖匙，替我開車尾箱。
哪知道租車公司職員兩手一攤：「我們沒有後備車匙。」真是不可置信。那麼我的車匙鎖在車箱裡，該怎麼辦？
「你應該照填個表格，打電話給急救服務，他們會派車來替你開鎖。」
「但汽車就在眼前，兩條馬路之外，你們真的沒有後備車匙？」
沒有就是沒有。我只有打電話。但那天是星期天，經一輪昏天暗地的錄音留言，所謂緊急號碼，無人接聽。
我第二次回到租車公司，員工說：「今天是星期天，緊急服務會有影響。」
「何謂 emergency？」我問：「如果拉登選在星期天撞毀雙子塔，請問這天會不會沒有警員和消防員？」黑人職員看了我一眼，自己打電話。又忙亂了半小時，終於線搭上了。「緊急服務是外判到美國佛羅里達州的，他們那邊接了電話，會用網絡叫本市的緊急服務來開鎖。」
汽車明明就在咫尺，一件小事卻要透過「地球一體化」的電子網絡打到千里外的佛羅里達州，由一個完全不懂得本市形勢的接線生，用電腦上網，找到我的位置，再指揮我在的那個城市緊急服務汽車公司。
本來簡單而近的事，變成複雜而遙遠，這就是網絡世代人類的夢魘。
在網絡發明之前，這件事早就解決了：租車公司不可能沒有後備車匙。公司官僚政策，後備車匙不可離開辦公桌。即使如此，本來可以派個人開一輛車，來到對面的酒店，十分鐘就可能解決，但在服務 out-sourcing之下，這件事浪費了我三個半小時。
這就是二○一四年世界經濟持續沉滯的原因。所謂「外判」服務於市場，歐洲的勞工成本增加，印度非洲和第三世界 cheap賤無比，加上人造衞星和電腦光纖之助，身邊可以解決的柴米油鹽小事，推到十萬八千里之外，由另一批外國賤價接線生來指揮。
如此「地球一體化」，世界經濟怎會好？訂機票可以上網，訂戲票和音樂會的票也可以上網。不錯，對於光顧北海道滑雪假期或貝多芬音樂會的西方中產階級，坐在書房，按幾個掣，一切妥當，不過本來在售票處替你劃位的幾個基層勞工，大批失業。看電影「哈比人」網上訂票愈來愈多，戲院還需要員工嗎？目前只是信用卡的九折優惠，吸引人暫時不用電腦，徒步到票房用信用卡買票。一旦信用卡折扣與網絡掛鈎，戲院那一個九十後員工，還不可以炒掉？
今天戲院的飲食小賣部，買一包爆穀，還要一個人操作，過兩年，戲票連爆穀都可以網上一條龍訂購，爆穀放在自動機器裡，只要在書房訂妥，手持密碼，戲院小賣部不必人手，自動機器接受輸入密碼，機械手包裝爆穀，今天那兩個九十後員工豈非也可以炒掉？
解僱都是年輕勞工。另一方面，香港有九所大學。另一方面，哈佛 MBA課程的教科書詞彙，像 out-sourcing，在香港奉為聖經。美國的新科技，香港和大陸一定要即刻輸入。九十後就業困難或者薪金低廉，未來十年一直惡化，中國和特區政府又不讓普選。恭喜：種瓜得瓜，這些在「地球一體化」淘汰出來的非技術年輕勞動力，都會包圍政總。
這就是二○一四年預測世界經濟毫無意義的理由。美國人發明網絡，「反對勢力」在搞你呢。哈哈，奧巴馬和金馬倫都解決不了的危機，梁班子有這個本事？二○一四，是香港民意繼續爆發的行動年。


(陶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