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229-林夕：求情信與功德書

林夕：求情信與功德書
22:04 29/12/2014


求情信其實很好看。能不能打動法官講人情，全都繫在求情人手上了，試問寫手怎能不傾盡吃奶之力，力數被告不干犯罪行的時候，着實是個頂級好人──對社會有莫大貢獻，常當義工，定期捐血，助養了許多孤兒並有份保育了幾隻老虎，好脾氣，講義氣，念親情，照顧兄弟朋友下屬……。犯人也有其好的一面，外人聽多了，大抵看人也不至於好壞二分。
這些好話，自然是隱惡揚善的，但法官在上，想來也八九不離十。當事人聽了，即使沒有悔不當初，至少也會想，如果沒有經此一劫，由旁人來做資料搜集，連自己也沒有發覺，原來我有那麼好。我猜，也渴望，若然早一點，再早一點，讓當事人聽了，為了不枉擔這番謬讚也好，不辜負自己的善行也好，會不會，就不忍心犯罪，倒過頭來，決心做一個更好的人呢？
在法庭上叫求情信，在喪禮上，嗯，為死者諱依然是人之常情，要數落不是，也不至於在喪禮上發難，所以，叫功德書也不為過。如此相提並論，並沒有別的意思，不是詛咒，無意嘲諷，絕非落井下石，是參加過許多告別式之後的衷心想法。
有時聽到逝者至交回想事主生前種種好，回憶相處時感人點滴，淚流之前，心先不忿。主角聽不到，你們講給活人聽，都是於事無補。也不知逝者從前有沒有聽過身邊有交情的人，曾經如此肉麻地誇他說他，這些窩心的話，貼心之言，何不趁在生時做一個人情報告，讓他也樂一下？只要不是純粹恭維諂媚，都是實情，樂過了，但凡略有羞恥心的，也不好意思不繼續做好人做到底吧。
所謂諍友，事事挑剔固然好，有些人卻天生活脫脫一隻刺蝟，你挑他罵他損他貶他，自我防衛罩一起，他只會繼續反擊，就壞給你看，又怎樣？忽然又想到這陣子罵過那麼多人，若他們身邊還有個人模人樣的人，稱讚他也曾扶阿婆過馬路，當街拾遺時也有排隊，也曾在看電影時為血流披面者流淚，他們的血，會否溫熱一點？
對，我們何不久不久搞個功德報告聚會，當喪禮綵排來辦也無妨。死亡之光一照，人才會覺得出賣自己換來的，都是骨灰裏的污漬。

林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