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810-安裕：不畏強權，說出真相
安裕：不畏強權，說出真相
2018年08月10日
羅拔烈福（Robert Redford）息影，美國傳媒網站的回應當中，有人提到他主演的1973年奧斯卡金像獎最佳電影《老千計狀元才／The Sting》。也許，以金像獎數量而言，《老千計狀元才》榮膺七獎確實了不起，若論對美國社會的衝擊，在不少人心目中，始終難以超越1976年他那長留人心的《驚天大陰謀／All the President's Men》。YouTube仍有這部講述《華盛頓郵報》記者報道水門事件電影的片段，網民留言從五年前到三個星期前的都有。不妨花點時間瀏覽這些片言隻語，那將是相當有意思的閱讀美國之旅。
前幾年的留言，說《驚天大陰謀》是「完美電影」類似的內容佔多。到了近年，調子逐漸有變，不再是一面倒讚好，雖然間中有說「下一個是特朗普」，但多了一些像是「這是真實故事嗎？」、「去你的自由派傳媒」、「《華郵》總編輯布萊德利是中央情報局」。社會氛圍嬗變，折射在民間對水門案醜聞的評說之上。誠然這便是多元化社會特點，然而亦在另一個側面反映，美國傳媒在如今大氣候趨於保守下的境況。這個星期三，《今日美國報》刊登一個民意調查結果，受訪者超過1,000人，29%相信「新聞媒體是美國人民的敵人」。另一命題是「總統應有權力關閉干犯壞行為的新聞媒體」（The president should have the authority to close news outlets engaged in bad behavior），受訪的共和黨人有44%表示支持，說支持的民主黨人有12%，全美的支持率是26%。
特朗普狙擊傳媒造成深層傷害
「傳媒是美國人民的敵人」這句話，特朗普由去年1月上台講到今天，沒有半點偃旗息鼓迹象。儘管在東北部一帶和一些大都會地區，這句話未必人人受落，總統幾乎是三天兩頭念一遍或者在社交媒體寫一次，加上每次同時登場的「假新聞」指摘，深層傷害在《今日美國報》刊登的民意調查終於浮現。一個國家的傳媒，長久以來被認為功能是監察政府權貴，受眾同意並接受以下的新聞報道：越戰難有勝望只有談判一途（1968年哥倫比亞廣播公司越南現場）、美國政府蓄意欺瞞國人（1971年《紐約時報》五角大樓文件）、美國總統意圖破壞司法公正（1972年至1974年《華郵》水門案），如今卻是近三分一受訪者認為「傳媒是人民敵人」，半世紀之間的社會態度翻覆，震撼遠超四年一度的政黨輪替。
在「人民敵人」的攻擊聲音中，《紐時》發行人蘇茲貝格（A.G.Sulzberger）早前到白宮與特朗普會面。報道指，他敦促特朗普三思攻擊記者的言行，指特朗普反傳媒的言論「不單造成分化，還越見危險」。蘇茲貝格其後透露，他對特朗普表達了對標籤記者為「人民敵人」做法的擔憂。蘇茲貝格今年元旦接過《紐時》發行人職任，雖然年輕（當時37歲），但是《紐時》發行人這個身份，在美國社會力重千鈞。於整體的美國來說，《紐時》代表了美國體制的其中一個部份。這一特殊身份，體現在美國總統在白宮接待到訪外國元首的國宴名單，《紐時》發行人或總編輯，《華郵》發行人或總編輯，三大電視網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全國廣播公司（NBC）、美國廣播公司（ABC）總裁或新聞總編輯，恒常是主家名單上的來賓。這除了凸顯美國體制內新聞機構的地位，更是對新聞自由的另一種確認。
捍衞新聞自由的鬥爭永不止息
蘇茲貝格家族與白宮淵源甚深，關係有起有跌，有失腳也有堅持。第三代發行人特拉庫斯（Orvil Dryfoos），1961年4月7日聽了甘迺迪總統一通電話後，要求把報道古巴流亡分子即將反攻古巴的消息，從頭條改為不太顯眼位置及模糊報道內容，原因是「國家安全和國家利益」。編輯部提出強硬抗議不果，視為該報歷史的奇恥大辱。自此之後，再未聞老闆干預，「五角大樓文件」事件，第四代發行人亞瑟蘇茲貝格與編輯部同事不畏尼克遜政府打壓，寫下光采照人的新聞自由一頁。今次與特朗普會面的蘇茲貝格，是亞瑟蘇茲貝格孫兒，接下家族報業之時正值特朗普君臨花旗。他向特朗普出言一事曝光之後，主要競爭對手《華郵》翌日當即發表長篇特稿，《'He doesn't like bullies': The story of the 37-year-old who took over the New York Times and is taking on Trump／「他不喜惡棍」：37歲接下紐約時報，現在對上特朗普的故事》，從華府發出遙遠的致敬。
那邊是抹黑新聞機構，這邊力保新聞自由不輟，特朗普與美國整個新聞界的爭鬥至少還有兩年。可是，一代又一代新聞人前仆後繼，水門案後是五角大樓文件，越戰40年後是通俄門，新聞自由是一場永遠不會結束的戰爭。蘇茲貝格的父親、《紐時》第五代發行人小亞瑟蘇茲貝格，他在電郵談到兒子對特朗普的一番話時說，蘇茲貝格的責任核心，「在於令我們向強權說出真相」（to enable us to speak truth to power），不愧曾經掌管美國第一大報四分一個世紀，老報人畢竟目光如炬，一語中的。
安裕
2018年08月10日
羅拔烈福（Robert Redford）息影，美國傳媒網站的回應當中，有人提到他主演的1973年奧斯卡金像獎最佳電影《老千計狀元才／The Sting》。也許，以金像獎數量而言，《老千計狀元才》榮膺七獎確實了不起，若論對美國社會的衝擊，在不少人心目中，始終難以超越1976年他那長留人心的《驚天大陰謀／All the President's Men》。YouTube仍有這部講述《華盛頓郵報》記者報道水門事件電影的片段，網民留言從五年前到三個星期前的都有。不妨花點時間瀏覽這些片言隻語，那將是相當有意思的閱讀美國之旅。
前幾年的留言，說《驚天大陰謀》是「完美電影」類似的內容佔多。到了近年，調子逐漸有變，不再是一面倒讚好，雖然間中有說「下一個是特朗普」，但多了一些像是「這是真實故事嗎？」、「去你的自由派傳媒」、「《華郵》總編輯布萊德利是中央情報局」。社會氛圍嬗變，折射在民間對水門案醜聞的評說之上。誠然這便是多元化社會特點，然而亦在另一個側面反映，美國傳媒在如今大氣候趨於保守下的境況。這個星期三，《今日美國報》刊登一個民意調查結果，受訪者超過1,000人，29%相信「新聞媒體是美國人民的敵人」。另一命題是「總統應有權力關閉干犯壞行為的新聞媒體」（The president should have the authority to close news outlets engaged in bad behavior），受訪的共和黨人有44%表示支持，說支持的民主黨人有12%，全美的支持率是26%。
特朗普狙擊傳媒造成深層傷害
「傳媒是美國人民的敵人」這句話，特朗普由去年1月上台講到今天，沒有半點偃旗息鼓迹象。儘管在東北部一帶和一些大都會地區，這句話未必人人受落，總統幾乎是三天兩頭念一遍或者在社交媒體寫一次，加上每次同時登場的「假新聞」指摘，深層傷害在《今日美國報》刊登的民意調查終於浮現。一個國家的傳媒，長久以來被認為功能是監察政府權貴，受眾同意並接受以下的新聞報道：越戰難有勝望只有談判一途（1968年哥倫比亞廣播公司越南現場）、美國政府蓄意欺瞞國人（1971年《紐約時報》五角大樓文件）、美國總統意圖破壞司法公正（1972年至1974年《華郵》水門案），如今卻是近三分一受訪者認為「傳媒是人民敵人」，半世紀之間的社會態度翻覆，震撼遠超四年一度的政黨輪替。
在「人民敵人」的攻擊聲音中，《紐時》發行人蘇茲貝格（A.G.Sulzberger）早前到白宮與特朗普會面。報道指，他敦促特朗普三思攻擊記者的言行，指特朗普反傳媒的言論「不單造成分化，還越見危險」。蘇茲貝格其後透露，他對特朗普表達了對標籤記者為「人民敵人」做法的擔憂。蘇茲貝格今年元旦接過《紐時》發行人職任，雖然年輕（當時37歲），但是《紐時》發行人這個身份，在美國社會力重千鈞。於整體的美國來說，《紐時》代表了美國體制的其中一個部份。這一特殊身份，體現在美國總統在白宮接待到訪外國元首的國宴名單，《紐時》發行人或總編輯，《華郵》發行人或總編輯，三大電視網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全國廣播公司（NBC）、美國廣播公司（ABC）總裁或新聞總編輯，恒常是主家名單上的來賓。這除了凸顯美國體制內新聞機構的地位，更是對新聞自由的另一種確認。
捍衞新聞自由的鬥爭永不止息
蘇茲貝格家族與白宮淵源甚深，關係有起有跌，有失腳也有堅持。第三代發行人特拉庫斯（Orvil Dryfoos），1961年4月7日聽了甘迺迪總統一通電話後，要求把報道古巴流亡分子即將反攻古巴的消息，從頭條改為不太顯眼位置及模糊報道內容，原因是「國家安全和國家利益」。編輯部提出強硬抗議不果，視為該報歷史的奇恥大辱。自此之後，再未聞老闆干預，「五角大樓文件」事件，第四代發行人亞瑟蘇茲貝格與編輯部同事不畏尼克遜政府打壓，寫下光采照人的新聞自由一頁。今次與特朗普會面的蘇茲貝格，是亞瑟蘇茲貝格孫兒，接下家族報業之時正值特朗普君臨花旗。他向特朗普出言一事曝光之後，主要競爭對手《華郵》翌日當即發表長篇特稿，《'He doesn't like bullies': The story of the 37-year-old who took over the New York Times and is taking on Trump／「他不喜惡棍」：37歲接下紐約時報，現在對上特朗普的故事》，從華府發出遙遠的致敬。
那邊是抹黑新聞機構，這邊力保新聞自由不輟，特朗普與美國整個新聞界的爭鬥至少還有兩年。可是，一代又一代新聞人前仆後繼，水門案後是五角大樓文件，越戰40年後是通俄門，新聞自由是一場永遠不會結束的戰爭。蘇茲貝格的父親、《紐時》第五代發行人小亞瑟蘇茲貝格，他在電郵談到兒子對特朗普的一番話時說，蘇茲貝格的責任核心，「在於令我們向強權說出真相」（to enable us to speak truth to power），不愧曾經掌管美國第一大報四分一個世紀，老報人畢竟目光如炬，一語中的。
安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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