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916-在大學教植物學:秋天的神話(四) 吳剛伐桂

在大學教植物學:秋天的神話(四) 吳剛伐桂
2018年9月16日


桂花 (洪福生提供)

【明報專訊】飛機誤點,到領回行李後,已是凌晨兩點,睏得昏昏欲睡。僱了一輛的士,上車後也沒多說話,太座已靠着我的肩膀尋夢去。走了一段路,司機扭開音響,輕聲播出歌曲,開頭幾句,依稀是「多少人走着,卻困在原地。多少人活着,卻如同死去。多少人愛着,卻好似分離。多少人笑着,卻滿含淚滴。」唱到這裏才想起,那是汪峰的〈存在〉,於是跟着旋律,聽下去,「誰知道我們該去向何處?誰明白生命已變為何物?是否找個藉口,繼續苟活?或是展翅高飛,保持憤怒?我該如何存在?」

經過青馬大橋,望出車外,稍見薄雲後淡淡的月色……還有個把星期,就到中秋節。汪峰重複唱着:「誰知道我們該夢歸何處?誰明白尊嚴已淪為何物?是否找個理由,隨波逐流?或是勇敢前行,掙脫牢籠?我該如何存在?」


「我該如何存在?」

的士仍舊風馳電掣,音響換上別的歌曲,但留在車廂內飄浮的,或只是我腦海中迴盪的,是「存在」,以及「存在的問號」……汪峰的申訴,恍若浮光掠影,憑表象去摸索、去選擇、去追問「如何存在?」就像議論應該穿那款衣裳,而未有交代是誰要穿衣裳?在什麼場合?按怎樣的劇目?

「存在」,那是不好回答的命題,而且一旦打開這潘朵拉的盒子,就會隨即湧現更多的疑惑——特別是存在的意義、時限、肉身、靈魂、虛無,永恆、命自何方、魂歸何處……

回到家中,整頓之後,睏意稍消,趁機借着室內的燈光,到平台上作防風措施,收起摺臂遮篷、移走雜物,把容易被風吹倒的花盆和曬衣架平放地上和避風的角落。稍事歇息時,抬頭看見天上掛著一彎蛾眉月,半清不明,仔細看看,月中的陰影,讓我想起嫦娥的傳說。她偷吃了后羿的仙丹後,飛昇至月亮,困在廣寒宮內,孤身隻影,日子怎生消磨?她又選擇了怎樣模式的存在?仍舊為長生不老偷歡喜嗎?還是耐不住碧海青天夜夜深的寂寥,而悔偷靈藥?


神話中的桂樹

疑惑間,平台上種的金桂和銀桂,送來撲面的花香,把秋夜變得怡人。很自然地,思緒又連接到銀盤中的桂樹和吳剛,傳說他是個醉心於仙道的樵夫,但總沒恆心修煉,故被罰在月宮砍伐桂樹,直至整株倒下,始能得道,但每次稍有停頓,桂樹的斷口立即癒合,把之前的努力變得徒勞無功,這是中國神話中的西西法斯(西西弗斯 Sisyphus),後者在希臘神話中,被罰推大石上山,但推到山頂時,大石又滾下山,害他重複重複,為無法成就的任務氣餒。若用現代的術語,吳剛則是個不用心的樹藝師,工作馬虎,粗心評估,胡亂砍伐,弄至橫枝亂生、主幹受傷、癒合欠佳,於是被罰每次修剪月宮的桂樹後,要站在樹下,讓他提心吊膽,恐防樹椏折斷,把自己壓死。


詩人眼中的賞月良伴

至於吳剛砍伐的桂樹,指的應該是木樨科(Oleaceae)的桂花(Osmanthus fragrans),它在秋天吐艷,是賞月的良伴,光看詩詞,可見一斑。唐代的王建寫下「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濕桂花。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在誰家?」宋代詩人楊萬里也點出「不是人間種,移從月中來。廣寒香一點,吹得滿山開」。而女詞人李清照更描寫說:「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應羞。畫欄開處冠中秋。騷人可煞無情思,何事當年不見收。」由於與吳剛伐桂的神話掛上關係,所以桂花又稱月桂,它是常綠灌木或小喬木,高可達5米,甚至更高,葉對生,橢圓或長橢圓形,革質,全緣或上半邊緣有鋸齒;秋季開花,極芳香,花簇生於葉腋,花冠管僅長1毫米,頂部4裂,乳白色,雄蕊兩枚;不同的栽培種還有黃和橙紅等顏色。

麻煩的是,有多種植物亦稱為桂樹,其中包括樟科(Lauraceae)的月桂(Laurus nobilis)和肉桂(Cinnamomum cassia)。樟科的月桂,原產地中海一帶,在古希臘文化中,它帶葉的小枝會用來編織成桂冠,頒贈給詩人和英雄,象徵榮耀與勝利,諾貝爾獎得主被稱為Nobel Laureate,亦與此有關。月桂的葉片亦多用作香料,吃羅宋湯(Russian borscht)時,湯中撿到的樹葉(bay leaf),亦可以是月桂葉或其他樟科品種的葉片。至於肉桂的桂皮則是重要的中藥和香料。網上文獻談及桂花和月桂時,最常見將不同品種的不同部分,混雜起來,引起混淆。

想到這裏,太座催促要早些休息,所以擱下執拾,明朝再續重複重複的工作,再接再厲。


文//畢培曦(胡秀英植物標本館)

編輯// 陳志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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