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628-劉細良：【讀書好】海瑞情意結

劉細良：【讀書好】海瑞情意結
2019年06月28日


黃仁宇的《萬曆十五年》寫出清官海瑞的極端性格。

【讀書好】
最近與朋友閒聊起香港政局，不期然說到林鄭月娥的性格，大家一直認為她是個能吏，即使認為她是酷吏的，也不否定她具執行力，官場「好打得」之外號，令她一度成為政務官階層中的模範官員。我想起了掀起現代中國史滔天巨浪的另一個模範官員，叫做海瑞。毛澤東發動文化大革命，就是由姚文元批京劇《海瑞罷官》開始。一個十六世紀明朝嘉靖年間的模範官僚，為何會變成打響文革的第一槍？


模範官僚

提倡海瑞精神的其實是毛澤東，1959年他有感於黨內幹部不敢講真話，連劉少奇、周恩來等左右手「在我面前都不敢講話」，借海瑞敢於直言諫嘉靖皇帝的故事，鼓勵大家敢言。他又找明史專家吳晗去研究海瑞，寫成了新京劇《海瑞罷官》。吳晗對毛的意思心領神會，大力歌頌海瑞：「我們肯定、歌頌他一生反對壞人壞事；肯定、歌頌他一生反對貪污，反對奢侈浪費，反對鄉願；我們肯定、歌頌他一生處處事事為百姓設想，為民謀利；我們肯定、歌頌他一生不向困難低頭，百折不撓的鬥爭精神；我們肯定、歌頌他一生言行一致，裏外如一的實踐精神。」可惜敢言變成廬山會議中彭德懷上書批評毛澤東，高舉的「海瑞精神」出了亂子，毛變成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寸到無朋友

文革結束，迎來四個現代化，大家迅速忘記了文革一切，海瑞打入冷宮，直至八十年代美國華裔歷史學家黃仁宇《萬曆十五年》中譯本面世，他借明中葉的歷史人物，側寫中華帝國在成熟官僚政治下，變得停滯不前。書內有一章就是寫海瑞，標題是「古怪的模範官僚」，黃仁宇認為他是明代官僚的典範，但事實上人人排斥他，大家都不敢給予他實權，將他升上「神枱」。「他的聲望已為整個帝國所公認。他當然是極端地廉潔，極端地誠實，然而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也可能就是極端地粗線條，極端地喜歡吹毛求疵。這樣的人不會相信為人處世應該有陰陽的分別，他肯定會用他自己古怪的標準要求部下和上司。對他應該怎麼分派呢？看來比較穩妥的辦法是讓他升官而不讓他負實際的責任。於是，在不長的時期內，他歷任尚寶司丞、大理寺右寺丞、左寺丞、南京通政司右通政，官至正四品。」海瑞的古怪在於人人稱頌、但人人不敢用他。


傲慢的根源

他自認道德高尚，在貪腐的明朝官場中以清廉形象見稱，在阿諛奉承分門分派的官僚體系中，他不怕得罪胡宗憲、嚴嵩等權臣，但黃仁宇看出了他的「極端」性格，因自視為道德清流，其他人均為小人，所以變成目中無人。林鄭月娥為甚麼令我想起海瑞？源於我在政府工作那六年親身體驗，我是中策組顧問，派在特首辦工作，林鄭是發展局局長，一次因傳媒揭發由特首至司局長均有僭建物，被批評得灰頭土臉。某天早禱會中，特首好聲好氣拜託負責清拆違章建築的林鄭局長向在座各同僚，介紹清拆政策。她早有準備，二話不說，從手袋取出一叠在地區政務署供市民取閱的傳單，一手「飛」出枱中心，然後冷冷地掉下一句：「大家自己睇」，之後再加多一句：「好彩我從來冇喺香港買樓」，言下之意是你們這班貪婪之徒，人人擁有豪宅物業，今回真的抵死了。

這種極端作風，很「海瑞」吧，果然，「僭建」成為當時香港人界定政治人物操守的標準，唐英年結果被整死，一切看來道德高尚的梁振英粉墨登場，而林鄭也成功取代林瑞麟，成為政務司司長。今次送中風暴，也是這種極端性格造成，她自認「初心」是為了公義，其他反對者是為利益之小人，將自己工作神聖化、道德化及絕對化，遇神殺神、遇佛殺佛，最後，連自己也殺掉！


撰文：劉細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