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25-紐約時報：程序員鼓勵師？中國科技公司裡的「漂亮女孩」們

紐約時報：程序員鼓勵師？中國科技公司裡的「漂亮女孩」們
黃瑞黎
2018年4月25日


北京中望金服，作為「程序員鼓勵師」的申悅正在為一名同事按摩，她擁有土木工程學位。

北京——充滿活力的中國科技行業正在尋找像申悅這樣的人。要求：必須漂亮，知道如何吸引不善於社交的程序員，會放鬆按摩。

申悅的職業在中國被稱為「程序員鼓勵師」。這個職業兼有心理學家和啦啦隊員的性質，這些女性被雇來與程序員搭訕，緩解他們的巨大壓力。在一個很大程度上固守性別刻板印象、相信男性程序員是「宅男」或沒有社交生活的書呆子的社會中，這種工作正在不斷增加。

「他們真的需要有人時不時地和他們聊天，為他們組織活動，減輕壓力，」現年25歲的申悅說，她擁有北京一所大學的土木工程學位。

中國女性在工作場合已經取得了巨大進步。這個國家有著世界上最多靠個人奮鬥成功的億萬富翁，不少初創企業的高層人員也都是女性。但在美國及其他國家正在直面「我也是」(#MeToo)運動的時候，中國仍然根深蒂固不平等和偏見很少得到公開討論。


這個國家針對性別歧視的法律常常得不到執行。許多公司的招聘啟事說得非常直白：最好是男性，僅形象氣質佳的女性可申請該職位。這種現象在程序員鼓勵師的職位中更加明顯，將女性置於奉承男性的位置上。

儘管中國的科技界已經出現了不少在實力與財富上均可匹敵Facebook、谷歌(Google)和亞馬遜(Amazon)的公司，但其職場文化在許多方面仍跟隨以男性為主導的矽谷。

申悅準備出門上班時，她的男朋友待在床上。

在科技業，男性主導著最高層。電商巨頭阿里巴巴由11人構成的董事會中，只有一名女性。在搜索引擎公司百度，五人董事會中無一人是女性。遊戲、社群媒體企業集團騰訊的董事會中也沒有女性。與之相對的，Twitter的九人董事會中有三名女性。Facebook的九名董事中有兩名是女性。

像其他行業一樣，中國的科技公司在招聘啟事中對性別偏見頗為直白。根據總部位於紐約的人權觀察組織(Human Rights Watch)，百度、阿里巴巴及騰訊均多次發布招聘啟事，誇耀公司裡有「漂亮女孩」。

一月，阿里巴巴表示正在為旗下的電商平台淘寶尋找銷售經理，要求最好是年齡為28至35歲之間的女性，「個人形象、談吐良好。」

11月，百度為一個市場推廣職位打出廣告，要求由於會有「出差」及其他原因，最好是男性。


兩家公司後來都在招聘啟事中撤下了對特定性別的說法。

阿里巴巴表示，該公司對不論性別，提供平等就業有著明確的指導方針，並且「將更加嚴格審核招聘啟事，確保其符合我們的政策。」該公司還表示阿里巴巴18名創始人中，有三人之一是女性，並且女性領導人占該公司管理崗的三分之一。

百度表示該公司四萬名員工中，有45%是女性，這在中層及高層職位中也得到了體現。「我們重視女性員工在各個層面的所做的重要工作，」該公司在一封郵件聲明中表示。

在一則聲明中，騰訊表示該公司重視多樣化背景，並為上述招聘啟事致歉。

尚不清楚有多少公司僱傭了程序員鼓勵師。根據百度運營的找工作網站「百度百聘」，僅有七家公司目前在為該職位進行招聘，大多數都是在規模較小的初創公司。曾經這類招聘啟事有很多。2015年，阿里巴巴曾發出廣告，試圖招聘過一名「樣貌出眾」的程序員鼓勵師，但受到中國網民的批評後將其刪除。

早上的準備工作包括弄頭髮和化妝。

申悅10月開始在消費金融公司中望金服(Chainfin.com)工作。她拒絕透露自己的薪水，但僱傭申悅的人力資源部管理人員張晶表示薪水為每月約950美元（約合6000人民幣）。


申悅從中國東北部的黑龍江省來到了北京。她有著長長的黑髮、白皙的皮膚，會化上紅色的眼影上班，臉上隨時帶著微笑。他們用「悅悅」這個暱稱來稱呼她，意思是快樂。

她在中望金服的主要工作是在前台服務、組織社交活動、購買茶歇的小食以及與程序員聊天。她會把一個程序員叫到會議室裡，問他，「你要加班嗎？」，然後聆聽他的各種不滿。

「我就覺得挺新奇的，」申悅說，「因為真的之前沒有見過這種崗位。」

最近的一個週五，她找到了郭振傑。28歲的郭振傑在辦公桌旁放著一張摺疊床。申悅問他，他的腰是不是還是因為長時間的伏案工作而疼痛。他說是的，在過去的幾個晚上他都是10點、11點才下班。

「公司的意思是要給你按摩一下，但是有可能我手法不太好，」申悅對郭振傑說。

兩人都咯咯地笑了起來。

郭振傑坐著，站在他身後的申悅開始給他按摩肩膀。

申請申悅這個職位的人身高需高於158厘米。

「確實很舒服，」郭振傑說著，申悅輕柔地用一個拍打按摩器打著他的後背。


對於一些創業公司來說，職工裡有一名程序員鼓勵師是吸引男程序員的諸多福利之一。在中國蓬勃發展的科技圈中，程序員的崗位有著很大的需求。

31歲的馮志毅在中望金服從事研究和發展工作，他表示，之前看到網上那些女性程序員鼓勵師為男員工扇扇子的照片，還挺羨慕的。

「慢慢地咱這個也有了，」馮志毅說。

馮志毅表示，申悅通過組織生日派對，讓程序員玩拔河、套袋賽跑等遊戲，使他們更加活躍，改善了工作環境。

他說，對於男性程序員激勵師這個想法，他持開放態度，但有些懷疑。「你一個男的和男的聊天，就跟你和男孩子約會，感覺有點彆扭，是不是？」

人力資源的張晶是僱用了申悅的招聘組成員之一，她強調了程序員鼓勵師外貌好看的重要性。她說，應聘者「五官肯定第一要端正」，說話溫柔。

她們的笑容要有感染力，能化一些簡單的妝，身高在5英尺2英寸（約合158厘米）以上。

「我覺得挺新奇的，」申悅說，她會把程序員叫到會議室，聆聽他們在工作上的問題，「因為真的之前沒有見過這種崗位。」

「她這個職位是在前台的，是吧？」張晶說。「要不可能一進來看不到人。」


申悅表示不認為她的工作帶有性別歧視。

「但是現在很多就是女權主義想法都太偏激了，」她說。「我覺得女性只要獨立、自強、自重，就可以了。」

徐嬌龍是中望金服為數不多的幾名女程序員之一，也會找申悅按摩。她並不覺得這個工作有什麼問題。在她看來，這只是「一個分工」。但她開玩笑地說，公司也可以考慮招一個男的來鼓勵一下女程序員。

中國科技行業對這種行為已經開始產生了質疑。40歲的王捷是扇貝的首席執行官，這是一款幫助人們學習英語的應用。對於其他創業公司對女性的「物化」，他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一些科技公司使用「漂亮的女性」來吸引男程序員進公司，這讓他感到困擾。去年十月，他在中國版的Quora問答網站——知乎發帖稱，如果西方公司也發布類似的廣告，在他們的國家是會被起訴的。

但王捷發現人們的觀點很難改變。有幾個人回覆了他的帖子，說他這是小題大做。

「男生說，這有什麼，美女多工作比較開心有什麼問題嗎，」王捷說。「有女生說，我是女生我都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黃瑞黎
紐約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