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210-明報:情愛達人獨立唱作歌手Serrini,「垃圾屎」開發你新的秩序

明報:情愛達人獨立唱作歌手Serrini,「垃圾屎」開發你新的秩序
2019年2月10日


情愛達人--獨立唱作歌手Serrini(曾憲宗攝)

【明報專訊】去年七月,我在《Serrini便服日》的人潮中領受Serrini摸頭祝福。她化身聖母為眾生解厄,在保鑣引路下卻如凡人屢屢絆倒。舞台上的她一時妖媚地穿梭性感男女間drink and dance,一時穿上宮廷服嫵媚地伸出蘭花手,痛斥耽於幻想的歌迷:「你哋班垃圾屎」,一時又充當精神領袖命令台下觀眾:「讀多啲書!飲多啲水!食多啲有益嘅食物,唔好食咁多糖!各位小朋友,我哋將來就係社會嘅棟樑喇!」緊接高唱昂揚的副歌 ,配合四射燈光,有那麼的一刻,她的召喚投射出光明的前路。說起Serrini,總有人問,是不是那個小清新歌手?她的歌的確寫了些青澀的小情小愛,也強調「抒發感情才是意義」,但以此總括未免過於簡化。正籌備得如火如荼的專輯《邪童謠》就嘗試喚醒沉睡靈魂,叫人轉換心境。情人節就要來了,或可從白雪轉化狡黠的皇后,敬從前可愛的自己一杯,往後要更「strong and independent」。


心思 抒發感情才是意義

若將Serrini歸類為「小清新」,大概因為她的歌詞坦白率真。〈趣緻的響鈴〉寫二人一同打邊爐,吃了什麼、談過什麼,誰人在意?「我」不住幻想:「一天你扮醉就親吻我/我就ready to make out with you」,傻傻的比喻自己為鍋中物,「我像最趣緻的響鈴/一浸已經可以嚕」。〈深宵的小巴〉寫約會後分別,顛簸的高速公路上,車窗外飛速掠過盞盞高掛的路燈,想到的是它們「照不散我對你牽掛」,一眨眼到家才驚覺「一息間已遠遠被分隔/再觸不到嗎」,難以壓抑感慨,連連提問:「一轉身再沒有你在旁/這樣結束嗎/找方法永遠靠在你身邊/可以嗎」,更真摯期許「不用再午夜便要分開/好嗎」。除了甜蜜的期待與臆想,她也寫矛盾掙扎,〈你不想再跟我看戲〉寫下分手後的內心迴轉,「我說我不會再喜歡你/卻仍留下了那張戲飛/卻仍每次散步路過你屋企/我都很想很想打給你」,這頭才信誓旦旦,那頭就軟弱起來,「不經意」走近舊地,很想很想很想再見一見你卻只能輕輕嘆喟「即使你不想跟我/看下一齣戲」。寫過的這些心事,是今天她形容為「垃圾屎」的沉溺者典型。

「第一次寫歌是因為盧廣仲,佢有啲好無聊的歌,譬如講食早餐,我覺得佢咁真誠地表達自己好開心,其實我都可以」。於是她寫歌從自己出發,「我是dig deep to情緒,大家的情緒可能都是糾結、期待、悲傷、失望、絕望,不同程度,我喜歡寫得很emotional」。Serrini喜歡浪漫時期文學,大碟曾以她喜歡的詩人John Keats詩句命名,「浪漫時期的詩人常被說是女人型,在whiny地矯情、講自己的感覺與大自然之間的關係,例如無端吹起一陣風,就讓他們想很多,我也喜歡自然的意象,太陽、月亮、樹」。說到其中一首她喜歡的詩寫及詩人聽見夜鶯啼叫的聯想,她一發不可收拾地喃喃誦念,「你飛入森林,我的精神都隨之而進入深思。究竟死亡是什麼,生死是什麼?」〈油尖旺金毛玲〉中援交少女體悟到「靠facebook抒發感情才是意義」,道出了Serrini念茲在茲的抒情必要,「我覺得矯情是好的,矯情的意思是將你的情緒更深刻地想。說一個人傷春悲秋,或者這才是人類應該有的狀態,要sensitive to the world」,所以她與初戀男友到流浮山約會時,也不忘寫下〈我在流浮山滴眼水〉,藉日落刻劃自己猶豫未決的心思。


角色 做個精神領袖?

這幾年Serrini的演唱會一個接一個,巡迴中國內地不同城市和台灣演出,而其實她同時在攻讀博士。論文題目以文化研究角度分析音樂聚眾,研究不同流行音樂如何形成,有什麼土壤使它們得以構成,「可能不是industry,可能是philosophical的東西」。她笑說已經不再想做學者,想做一個更lively的人,更曾跟指導教授開玩笑提議交下一隻碟了事,快人快語:「有少少覺得自己做嘅嘢已經超越我寫嘅嘢」。

可以囂張,因為她正正在實踐,以創作慢慢建構自己的思想體系,配合社交平台頻頻開live,變身「紫薯媽媽」解答歌迷的愛情煩惱,在文本外強化作品意識的同時,個性亦隨之更深刻鮮明。Serrini曾被親戚問到志願,敷衍應對「想做精神領袖」,這個玩笑現在倒成了真,「精神領袖來自,你很想follow me,因為我remind you of yourself,那樣會更好。但我更想啲人知道自己不需要精神領袖,卻開玩笑宣告我是,那其實是你了解自己係邊個」。紫薯媽媽未必是一個睿智的領袖,常常感嘆世界點解咁複雜,對困境往往只能歸納出「飲多啲水」的無用建議,「我朋友說我是blind leading the blind,哈哈!紫薯媽媽係個think the best of humanity的人,她會體諒,有點幼稚,會提供很多alternatives,告訴你其實乜都ok。我的回應都是出於i understand your need, i want to understand的同在感」。她也曾在成長路上被很多「媽媽們」照顧,才慢慢明白「生活極憂鬱也不會叫我變渺小」,有時「年輕的事情/當小說看看也不錯」,也可以「多看書改變」,因為自己碰過釘,今天很想關懷「還未學壞已經長大」的迷途羔羊,在歌裏,在歌外。


成長 「垃圾屎」向前走

Serrini是有點神經質,回看當日那個「其實我很愛翻看你的短訊輕輕幾句」彆扭的自己,耐性卻比回應「網友」心事時少得多,「好煩囉,想摑佢一巴」,笑笑說上一隻大碟《Don't Text Him》依然停留在「trying to be strong and independent」的階段,情緒仍隨環境和對方反應的轉變波動,「『若你依稀一皺眉/我在半空降落何地』,就是not in command的沉溺」。「再三糾纏怎可能自由」?新碟《邪童謠》就是對世界進行報復,要找回自己,尚未灌錄完成,已迫不及待開始下一隻專輯,「下一隻碟是關於in command的情感表達——我想你掛住我,我就要做咩,或者我要控制自己,我想沉溺我就點沉溺,exactly知道那個位置怎樣拿揑」。從「當初很喜歡他/覺得自己很差」的膽怯女生一下子躍到這境地,她亦坦言個人成長還未追得及所寫,「是用創作push自己成長」。

如「垃圾屎」般沉溺的階段,她覺得應該被理解,然而不能一直裹足不前,「三十幾歲的人如果沒有自己的life去show,還在唱十幾歲的人的生命,我覺得好驚」。在at17《Girls Girls Girls》演唱會中擔任和音的她,深刻記得表演中一個場口,「佢哋好強調一句『交給些新女孩唱』。我二十幾歲時寫之前啲歌,而家絕對寫唔出呢啲情懷,應該交畀其他人寫,其他人唱」。在最近兩次的小型聚會上,她一邊唱出甜絲絲的歌詞,一邊在句與句間加入「我𠵱家唔係咁㗎喇」、「呢條女已經死咗」的插話。

「不過想摑佢,又唔係真係想暴力對待佢」。見面的前一晚,Serrini趕拍《邪童謠》的MV到凌晨四點。關於白雪公主和惡毒女王的新歌裏,Serrini在MV分飾兩角,「我是dark queen一邊走,睡在棺材的白雪公主都是我。即是我死了,變成了新的自己,但我還是尊敬以前的自己,給她倒酒」。她始終很珍視自己做過的傻事,「以前或者現在仍然是垃圾屎的自己,都可能是構成將來自己的一個部分」。

她記得自己也曾把愛情看得「太貼身」,「其實成個人係一個package,我不覺得單純很愛就可以。『我很愛你,全心全意都給你?』你有咩可以offer畀我?不是錢的問題,是大家的靈冥成長」。她的創作多以情愛為主題,也在「所有故事/突然停滯/所有約定/沒人維繫」的夢囈與「最親愛的挖開你傷口/眼淚無人接收」的呼喊間摸索自我,「我daddy講過一句話,『人就是一面鏡』,好老套,但其實都係,同唔同人相處就會睇到自己係個點的人」。書寫情愛,也就是認識自己的過程,「喜歡過的一打/也是相似條件的他」,「點解會特別鍾意一些人,那一定代表你內心有某些缺失」。


新碟 小紅帽要帶手槍自救

新碟《邪童謠》以童謠和童話故事為藍本,提煉故事新的意義,將故事重心聚焦在人的能動性(agency),「是actively,我要怎樣,由我自己出發」。新歌中灰姑娘、邪惡皇后、小紅帽紛紛登場,但「總要扮吓傻一點」的白雪已轉化成心狠手辣的皇后,灰姑娘亦從楚楚女生蛻變,「今天竟攀上雲/傲視作賤人群」,而小紅帽倖免於難亦非因獲獵人所救,「是她自己本身已經預備好左輪手槍和彎刀,狼一走過來已經被我鎅開,新居的沙發是狼皮寶座,guess who is that?就是傷害我的人」。Serrini認為以另一個框架的互文性(intertextuality)檢視情感處境,其實比沉溺其中更簡單,「可以out of nowhere講empowerment。作為一個女仔,你不可以自己帶住麵包行入森林,明知道要去的地方危險,你咩都唔預備?支槍不一定有攻擊性,可能是你的知識,可能是你的說話」。

讀過Ugly and the Beast,她特別喜歡裏面一個故事,說公主勇敢地從專制的國王、酗酒的漁夫男友和浪蕩的詩人丈夫身邊一次又一次出走,終於憑日夜鍛煉的演說技巧聚集民眾,帶着初生兒子重奪並繼承自己的王國,「嘩,呢個先係女仔細細個應該要聽的故事,而不是等人來惜你,你可以決定自己生命每一步」。「淺笑間看穿你的猶豫/其時良辰來陪陪你/我的細胞很功利」,她說新歌〈亡國妖姬〉就以側寫妲己或褒姒此類角色,呈現一個女人覺醒的過程,「不需要在乎自己的責任,而想自己要得到什麼」。


性別 寫狂妄港女 拋更多可能

換一個名字,Serrini化身Serena與楊彤(Ruby)組成的二人女子組合GTB,歌曲精神面貌像是《邪童謠》的雛形,與專輯同名的單曲〈大香港精神〉肆無忌憚地rap出港女的狂妄自大,「有錢就身痕/有錢就移民/伸手問Parents」是對港人處境作苦笑,「有咩可能你稱呼一個地方做屋企,但你有錢就移民?」但歌詞其實沒有太多深刻思考,更多寫到身處浮華的物質世界如何縱慾,以高高在上的姿態蔑視裙下之臣,「你哋一個二個嘍囉/日日畀我消磨」,「睇吓你班微塵/愈自大愈無能」,Serrini指GTB的歌明顯不是「for male gaze」,但問到是否刻意表現兩性權力關係的顛倒?她想了想,說歌曲其實只是簡單地炫耀「她們」享受sugar daddy的寵愛,「出去食個羊架,九點車我回家,超級proper。我哋的歌講不到所謂世俗接受不到的東西,因為我們本身個人的限制」。她稱自己為女性主義者,卻強調並不因而「憎恨男生」,她想做的是藉打破一些對性別的既有概念,拋出更多可能,「我覺得一個productive點的feminist是見到父權社會下男女都suffer,想令父權體制中的陋弊慢慢消失。點解男仔唔可以喊呢,點解男仔唔可以抒發感情呢?」「女仔要strong and independent,又可唔可以weak and dependent?」


關係 最理想是partnership

「我覺得好的交往是,你同一個人有emotional tension,甚至sexual tension,下一隻碟可能會address多啲」,指出要相信最直接的欲望,「沒有任何身體接觸,但一起住,覺得不要緊彼此都同在,可能老夫老妻呢?我會覺得,如果你無任何sexual drive to a person,拖手都唔想的話,其實你的內心已經話畀你知個答案——只是你的文化框架告訴你一齊咗咁耐就繼續一齊,咁的話就一世都唔會開心」。兩個人如何走下去?她卻理性得很,拿起背後書櫃裏的In Praise of Love,「呢本書短短地,幾得意,講人點解追求愛情,因為覺得世界太假,愛情提醒他們尋找真實的、可以期待的東西。但我覺得如果你覺得只有愛情真實、值得追求,你就更容易被人let down」。她認為理想的狀態是「partnership」,愛戀不止是生活上的照料陪伴,不應該是彼此牽絆,更關乎幫助對方成長,「譬如即使我不明白你寫的歌,唔緊要,我有個朋友可以介紹畀你,或者可以一齊玩?」


文 // 潘曉彤

圖 // 曾憲宗、潘曉彤

編輯 // 林曉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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