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222-小雪：一出尖刻無情的人生悲喜劇——評活地阿倫《情迷藍茉莉》

一出尖刻無情的人生悲喜劇——評活地阿倫《情迷藍茉莉》
20131222

憑藉欺詐和虛假造成的優雅，與真誠但軟弱的粗鄙一樣，都是令人生厭的原因和無可挽回的結果。這一次，活地阿倫放下《情迷午夜巴黎》中的文藝腔，沒有那麼多美麗的城市速寫，也不再堆砌輪番出現的文化名流筆下「流動的饗宴」，卻同樣是嬉笑怒駡的，迎面直擊現實生活的醜惡面目。這種毫不留情的批判，讓我都對以往認識的那個幽默、擅長嘲諷、不失一點溫厚人情的老頭肅然起敬，無法用以往從容不迫的小資情懷面對他。以至於從文藝氣息濃重的光點華山電影院出來，會感到此時所見世界被精心修飾過的美好假象，而臺北多雨的嚴冬撩人的殺氣正撲面而來。


無論是活地阿倫式的臺詞風格，「中年危機」主題所呈現的人生百態，還是一貫被視為「女王」的凱特·布蘭琪，這些都不是觀眾陌生的元素。可湊在一起產生的力道，卻不是電影里人物一路嘴炮的對白所能掩飾的。記得有一幕茉莉又一次奚落自己妹妹不懂得挑選男人，又抱怨自己兼差當牙醫助理晚上還要學習操作電腦時，直接忍不住說：「我的問題就是找不到一個能給我買得起馬蒂尼檸檬雞尾酒的男人上床！」一語道破天機。還有那個出場就必定是演衣冠禽獸的惡棍的亞歷·鮑德溫，延續了他一貫的實力，把一個不得好死的混蛋表現得淋漓精緻。片尾曲是一個女人放開嗓子高聲唱著爵士樂，一種極盡荒誕、令人崩潰的哀怨氣息，呼應前面它在電影里出現時，來紐約旅行的妹妹從計程車上看見了茉莉老公帶其他女人從飯店出來的場景。


茉莉在片中一再聲稱自己不應該放棄大學所念的人類學學位，又坦誠交代自己也認為它沒有什麽用處，和她後來對老公違法操控金融業、身邊充滿了潛在的外遇威脅時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樣，都顯示了她不夠純粹的軟弱。同樣，對於茉莉的「高貴基因」一向耿耿於懷的妹妹，雖然帶有底層人士的真誠和善意，卻也因為無法接受音響師把她當做外遇而回頭轉向自己也看不起的人渣前男友。那種甘願屈就得過且過生活的態度，實在也是一種可賤的軟弱。在活地阿倫眼中，人性所呈現的軟弱實在是一種恐怖的「原罪」，它令我們變得如此膚淺，在困境面前缺乏勇氣。


「愛情和性」似乎也是導演擅長處理的主題。而在《情迷藍茉莉》中，現實社會已經赤裸得幾乎沒有什麽愛情，性也只是滿足男人貪慾和幫助女人獲得「理想生活」的工具。這次伍迪·艾倫沒有以一個牢騷滿腹的形象出鏡，卻好像在屏幕背後用一種紐約式的輕鬆口吻一直詢問：我們還有能力去愛嗎？電影後半部份在鑽石店前突然出現的妹妹的前夫，用他濃重的工人口音有力地告訴茉莉：「有些人可以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有些人卻不會輕易地忘掉過去。」是否也是一種對真情的渴望和善意的喚醒呢？

影片貫穿始終的反思，是我們到底想要哪一種生活。最後，一無所成的茉莉濕著頭髮坐在街邊長椅上，電影驟然收尾。導演把花錢來消費浪漫情節的觀眾狠狠摔在影院的椅子上，留下他們自己去承受一個和現實一樣殘酷的結局。要過一會兒才幡然醒悟，呀，好一出尖刻無情的人生悲喜劇！


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