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025-楊懷康：路德宗教改革五百年

楊懷康：路德宗教改革五百年
21:45 25/10/2017
堆填區獨白

■聖瑪莉教堂牆角豬浮雕

話說五百年前的十月三十日，馬丁路德（1483-1546）在維登堡（Wittenberg）大教堂的門釘上《九十五條論綱》（thesis），指控教會貪腐，掀起宗教改革。十月上旬到維登堡見識，導遊嘉芙蓮指着那道大門說：「不夠地方釘路德的大塊文章吧？」她思疑釘論綱上大門之說是後人加鹽加醋渲染其事。嘉芙蓮是歷史學博士，講究考證。

以其學歷，當導遊豈不大材小用？大學教席一職難求，而導遊收入不俗，嘉芙蓮不以此為屈就。再者，帶團準備工夫少不得，也是學術研究呀。那天她安排的維登堡一日遊，確見心思。
走出火車站，即參觀博物館。其前身為修道院，路德當過主持，其妻子為修士包伙食，賺錢養家。在博物館兩個多小時，對路德其人（富家子、其妻為還俗修女，是賢內助），他發動改革時的政經局面（地方權貴庇護路德，羅馬畀三分薄面，不敢貿貿然封殺他），其改革手段（善用大眾傳媒：繙譯拉丁文的聖經為德文，印刷傳單、拿流行歌曲填詞作善詩、公開辯論），改革團隊的組合……上了一課。

走出博物館，穿過市集，到了路德釘論綱的大教堂。嘉芙蓮指此非單純禮拜之所，路德亦在此授課，那九十五條論綱不難是其講義。路德夫婦分別下葬於教堂祭壇左右，而教堂後方正中則是普魯士國王威廉二世之墓。

何以下葬於教堂？無他，教堂最接近上主。故此威廉二世雖另有墓地，也在此設其「義塚」。路德妻子落葬教堂，有此尊榮，可非妻憑夫貴，而是確認她匡扶路德改革的貢獻。伸張女權，德國人走在世界的前頭。

教堂旁設有改革五百周年紀念公園，種植了五百棵橡樹；每棵樹有號碼，配對世界另一個角落種植的橡樹，以示天下一家。1號樹的「配偶」在哪裏？羅馬。

回程嘉芙蓮帶我們穿過小巷到聖瑪莉教堂，她叫大家抬頭細望牆角上的浮雕。大家看不出箇究竟，她才開古：那是隻豬，其旁為以三角帽為象徵的猶太人。在路德的年代，浮雕的作用形同傳說中「華人與狗不得內進」的告示，警告非我族類的猶太人勿近。

此非一般的教堂，路德常在聖瑪莉堂宣道。納粹大屠殺，不剷除侮辱猶太人的標誌，何異於傷口撒鹽？嘉芙蓮說年來確有激辯應否保留浮雕，結論是歷史不容抹殺，何況路德作過不少反猶太言論，能不在改革的發祥地立此存照以為警惕？

為了警惕後人，於是在納粹掌權五十周年找來藝術家Wieland Schmiedel在牆角地面造了雕塑以為對照。那是塊方形銅板，上有十字形，其邊冒出瘀血般的污垢。其寓意清楚不過：多少人藉宗教之名而作惡！

柏林博物館林立，足見德國人不以醜陋黑暗的歷史為忌諱。新添的蓋世太保博物館（Topography of Terror）為宗教改革五百周年舉辦展覽，細說路德與納粹的關係、教會如何挺蓋世太保，其中有張叫我觸目驚心的圖片。

相中展示科隆以路德命名的教堂，其入口兩邊有二三十呎高，神荼、鬱壘般的門神巨像，右邊是路德及以其命名的玫瑰標誌，左邊是一身戎裝的蓋世太保及納粹的卐字標誌。希特拉治下的德國人如何看待蓋世太保不言而喻。

希特拉倚重路德，既因為他反對教會以錢贖罪（indulgencies）的貪腐之風，更因為他是反猶太的德國民族主義者。歷劫重生，德國人吸收血洗的教訓。在一片強國冒起聲中，神州大地恍惚從來沒有過土改、三反、五反、大躍進、大鑊飯、文化大革命……更沒有殘殺過數以億計人民的暴政。
不敢或忘過去，德國人許是銘記桑塔亞那（George Santayana）的名言：「忘記歷史教訓的人注定重蹈覆轍（Those who cannot remember the past are condamned to repeat it）。」踐踏、竄改歷史，強國將要付出何等代價？

■聖瑪莉教堂地面雕塑

■科隆的路德教堂，入口兩邊有二三十呎高的門神巨像。


楊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