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528-馮睎乾:楊絳先生的回信

馮睎乾:楊絳先生的回信
6:25 28/5/2016

楊絳先生回信和贈書(馮睎乾攝)

已多年沒重讀楊絳先生的書了,即使去年底探訪她前也沒有。但根據日記,本月十四日晚我看了半小時《雜憶與雜寫》──多年前打過一份暑期工,在中環三聯當校對,而《雜憶與雜寫》三聯初版正是我有份校的。我不知道為甚麼從架上抽出這散文集,只記得信手翻來都津津有味,看了半小時,趁作者聲音尚在腦中迴蕩,就把書往枕邊一擱,闔上眼睛入夢。零五年九月我有朝在羅馬旅館一覺醒來,心撲撲亂跳,只因鍾書先生剛在夢裏教我英文,一口牛津英語猶在耳邊。當時他已離世七年,從未夢見過他,自此也沒有。返港後,在書店見新出的《錢鍾書英文文集》,忙查看出版日子,果然是九月。羅馬一夢是預兆?九六年我乳臭未乾,大膽寫信給錢先生對《管錐編》提意見,還附上幾首劣詩請他指正。很快收到回信,署名「錢鍾書家屬」(後來知道不是楊先生或女兒錢瑗),告訴我錢先生已入醫院,沒有精力覆信。我聞訊後很難過,連寫三首七律寄給錢、楊兩位先生,以表慰問,其一是:「雲龍相逐兩騷人,願把文章謁後塵。早向書中嘗世味,豈從劫裏喪天真。待寧潭月微波影,洗出泥蓮異調身。今日維摩權示疾,明朝花鳥信精神。」此信寄出,楊先生竟親自覆信,她先客套地誇獎幾句,然後說:「待鍾書病愈呈吟誦,必稱賞也。」隨信還送我一本蓋了印章的《石語》。很多年後讀《我們仨》,方知那年錢瑗患上骨癌,楊先生正為照顧丈夫和愛女疲於奔命,當此百忙之際,竟然還回信給一個素未謀面的閒人?我稍一想像,即愧疚得無地自容,從此奉「珍惜別人光陰」為座右銘,再也不敢寫信打擾楊先生了。她逝世消息傳來時,我想起那夜心血來潮看《雜憶與雜寫》,不禁惘然。


馮睎乾
電郵 :philomusus@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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