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505-安裕:特朗普百日

安裕:特朗普百日
20170505

■特朗普表示願意與金正恩會面。資料圖片

美國總統有上台百日結算的傳統,爭議聲中入主白宮的特朗普當不能免。若說特朗普新科百天最受注目的舉動是外交而不是內政,恐怕沒有太多人反對。這100天與1月20日他上台前的大眾期許不一樣:內政喧嘩一陣之後步伐放緩,部份新政更在上任百日之後才會實現,倒過來外交動作接二連三,打完敍利亞之後是武嚇北韓。內政是外交的延續──內政事務舉步為艱,打響名堂只能靠外交;動作越大迴響越大,蓋過內政踟躕不前的陰霾。

這一招未必萬試萬靈。克林頓1998年8月面臨國會彈劾,突然下令以巡航導彈轟炸蘇丹和阿富汗恐怖分子基地。可是美國上下不吃這套,照舊舉行聽證會,照舊朝着彈劾總統的方向進展。當然也有成功的,尼克遜面對全國反對越戰,釜底抽薪派出基辛格密訪中國,一舉卸去大半壓力;之後照辦煮碗,訪問蘇聯伸出和平之手,緩和(détente)這個法語名詞從此名揚四海,成為核武大國之間化解干戈的代名詞。儘管最後尼克遜黯然退出政治舞台,然而美中、美蘇兩次外交破冰,至少可以把他的政治生命延續到1974年。

特朗普在北韓危機當中,近期有令人遐想言行。最引人注目是讚北韓領袖金正恩「精明」,之後意猶未足,表示「適當情況下」願與金正恩會面。這些話出自美國總統非同小可,儘管後來白宮新聞官為這些話再三解說,可是話已說了且記錄在案,美國對朝鮮半島的盤算到底如何,牽涉東北亞是戰是和,當然惹人關切。不妨從特朗普上台後的北韓政策重新檢視,走的像是一條盡快解決北韓危機、從此放下東北亞包袱的新路,多於前幾任美國總統那樣美軍不撤長駐東北亞的思維。這一走向,於特朗普而言,切合去年競選時的取態:放下北約盟友朝鮮半島,向着孤立主義轉進。

相比上台前的大言炎炎,上台後的特朗普確是現實了一些,醫保貿易移民等死結終於知道不能一蹴而成,就算共和黨內亦不是一刀切完全支持他。外交不一樣,憲制權力安排,外交權屬於總統,他有巨大操作空間:就算國務院受制國會,直屬總統的白宮國家安全委員會毋須理會這些官僚。尼克遜深諳箇中三昧,基辛格秘密出訪北京前沒有通知國會和國務院;甚至1972年尼克遜訪華一行人中南海晤毛澤東,同機到訪北京的國務卿羅杰斯(William Rogers)竟然無緣參加,親疏有別做到出面。若按同一道理,特朗普說要與金正恩會面,國會不可能傳召他到參議院聽證會質詢。事實上,東北亞外交圈多年來的公開秘密,美國總統與北韓最高領導人雙邊會面,是平壤當局最期待的外交接觸,只是小布殊和奧巴馬不願丟下傳統盟友日本南韓,逕與金家父子接頭。

如今事態到另一階段,特朗普沒有歷史包袱,更無外交系統的因循,他若是真要與金正恩在華盛頓在平壤在北京見面,都很難受到約束。一旦美國總統要急於解決外交困局,或者通過外交政策操作解開內政死局,大膽出格做法向不遲疑。1969年,尼克遜決定與北京接觸,遂通過美國駐波蘭大使館向中國大使館傳遞信息,結果在華沙的一個文化活動後,美國大使史杜塞(Walter Stoessel)追着中國代辦雷陽轉述美國希望會談的口訊。特朗普忽然提出可與金正恩會面,或許是這狂人總統的一時興起,然而倘平壤正面回應,或通過微弱的訊息向華盛頓表達「不妨一談」的態度,東北亞局勢一百八十度急變不足為奇。

美國這100天的內政並無出現特朗普去年說的由頂至踵天翻地覆,外交卻與奧巴馬的新干涉主義漸行漸遠。新干涉主義在過去八年震天價響,是為民主黨自由派當權之下的外交本色,視人權等普世價值甚於領土紛爭,出兵不僅是地緣政治的一種內涵,更是透現美式價值的操作之一。特朗普上台至今,少講人權多談實務,在北韓危機劍拔弩張時的「晤金」之言,儘管無法印證是否他潛意識說溜了嘴,亟欲與北韓危機切割則是彰彰明甚。接着的問題是:解決北韓危機,美國下一步會怎樣?


從新干涉主義脫身

以戰逼和是華盛頓的北韓危機既定策略,與金正恩直接對話,是以戰逼和這套思考的接續。必須注意的是,《紐約時報》引述美國國防部官員稱,特朗普上台後,沒有一艘美國軍艦曾經進入南海中國聲稱擁有的島嶼12浬之內。這與此前特朗普與高層政府官員聲稱「要挑戰中國對這些島嶼的控制」截然不同,被視為特朗普不欲奧巴馬時代延續的中美南海糾紛,變成阻礙解決北韓危機的負面因素。循此思路,之前言行「鷹派」的特朗普,那些只是「此一時,彼一時」的選舉言行;現時呈現的「鴿派」行止,則為美國急欲脫身的心態展示。波譎雲詭背後,是美國外交從新干涉主義脫身的計算,特朗普要集中精力在內政。

上台百天特朗普,外人為他四年任期定論,現時或嫌過早,因為僅僅在外交這一環,今天的特朗普已經打倒1月20日前談到某些特定範疇的特朗普。至於內政,再拖下去中期選舉明年便到,選舉承諾彈票的後果是黨內人心動搖,怕拖累中期選舉。前幾天,特朗普受訪時說 I thought it would be easier,坦承當總統不易。說這是特朗普對自己的白宮百日自評,也許比任何政治評論更一矢中的。


安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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