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727-安徒:統戰臨危瀕撕裂,魑魅魍魎反佔中

安徒:統戰臨危瀕撕裂,魑魅魍魎反佔中
17:25 27/7/2014


【明報專訊】這一兩個星期,保守派發起的「反佔中」運動何謂如火如荼,鋪天蓋地。街站多過「七十一」。不單商賈財閥、街坊領袖、地區議員們,表態「反佔中」唯恐落人之後,連藝人歌手也紛紛起哄,加入七嘴八舌。不少家庭、愛侶、兄弟、姊妹,為了支持「佔中」還是反對「佔中」而激起熱烈爭吵。針鋒相對的短訊充斥網上社交平台,臉書一波又一波互相unfriend熱潮掀起,深入幾乎每個人大大小小的社交圈。「佔中」激起了香港人社交網絡一次政治大執位。不少人幾十年因為勿談政治而掩埋的政治分歧一下子大爆發,有人感嘆,香港社會正面臨一次真正的撕裂。

不過,套用一句政治圈近年流傳的說話:香港已沒有不撕裂的本錢。這次「佔中」與「反佔中」陣營之間的角力,恐怕不是一個爭抝的高潮,而只是步入一個政治成熟時代一個短暫的序幕。

香港人的政治不成熟,原因有多個。其一是難民社會的傳承,苟安意識傳統深重。殖民地時期,統治者的「非政治化」教育,一方面維持菁英與庶民之間的階級區隔,一方面又防止菁英在政治上領導庶民。庶民偶有反抗,殖民者用盡各種慈惠救濟事業,作為吸納庶民地區領袖的政治治理手段,消弭民間團結。老百姓以為當個順民就可永享回歸紅利,苟且賴活的心態,其實一直未有過去。不來一場決裂,不來一場爭辯,裝睡的香港人就始終沒法醒來。

其二是當殖民者下旗歸國,社會面對前途不穩,接收殖民權力的中方因勢利導,接管英人殖民治理的籠絡吸納技術。再加無盡的資源,支援多層面的統戰,主動積極的去把自生自發的公民社會,收編改造為「愛國愛港」陣營。但民主派的自由主義者卻默守議會遊戲,耗費「虛擬的自由」,坐視公民社會日復一日被蠶食。教會失守,學校失守,地區社團失守……「佔中」雖言絕地反擊,短時間內立穩腳跟,畢竟是打緊「逆境波」。保守派強力反撲,是意料之內。

其三是民主政黨發育不良,組織渙散,爭逐蠅頭選票利益,躲在議會冷氣象牙塔,自困愁城。社會運動亦一頭保守化,一頭冒進化。保守者,安享單一議題的準利益團體角色,等候被收編,失去政治敏感度。權益帶導的民間團體行動例行公事化,要不成為「建制的邊緣」,要不就是「處於邊緣」的「建制」。另一頭冒進者,則耽於鍵盤角力,街頭行動,黨派相爭,疏於組織。自戀為先鋒分子,無視身處保守主義者汪洋大海中之現實。

可是,政治歸根究柢不單只是簡單清楚的「民間」對抗「官府」的角力遊戲,特別是當你的對手是中共。這個政權的權力,從來都不會以政府總部為界。香港的「民間」也從來不是統一地站在反對「政權」的位置。與此相反,政權的職能正在組織「民間」,讓「民間」成為支持政權的力量。香港政黨政治之不成熟正在於他們無心無力於掌握政權,亦因而不思如何進取地經營民間、發展民間,及保衛民間。

如果香港十字路口前能有真正的辯論,知道何事可為,何事可以利於長期保衛社會,那並非壞事。

用政權力量整編民間

須知在過去三十年來,只有中共才有駕馭香港社會,為己所用的意志,把社會蘊藏的保守心態和反動勢力,一一收為己用。不單要消滅潛在的不滿於萌芽,更主動整編為支援政權的後備軍。這套用政權力量去整編民間的統治方式,在第三世界不少威權政體非常常見,名為新的國家統合主義(state corporatism)。「反佔中」運動是香港邁向建立這種威權體制的一次集結號角。

香港人政治之不成熟,就在於從來以為這種威權主義政治不會在這個城市發生。又或者更準確的說,威權政治只是關於專制領袖和獨裁手段,卻忘記了,任何專制、獨裁與威權,都是先由民間醞釀出來。愚昧、反智是製造威權主義的必要條件,但並非充分。在愚昧、反智之上,還需要恐慌、憎恨和敵意。所以,廣泛的社會不安,可以招來革命,但也可以孕育出威權主義和獨裁政治。

香港近日「反佔中」運動所呈現的,恐怕就是當下偽革命氛圍下必然出現的事情的另一面,那就是使社會深藏的反動意識赤裸裸的暴露人前。

在香港,姑勿論有多少人批評中產階級政治,但民主運動所守衛的仍然的中產階級心儀的一系列核心價值。除卻了所謂自由、人權、民主、法治之外,就是對反智、愚昧的心惡痛絕,對封建野蠻的切齒痛恨。但是,這次泰山壓頂的「反佔中運動」讓人看見的,就不止是十年前人大否決普選進程的那種封建父權嘴臉,而更是那種深埋在香港社會內的反智與愚昧,如何可以被政治性地動員起來。這種暴露,只能帶來更大的反彈。

反動員的助力

筆者毫不懷疑,這場反佔中動員,會有低過號稱一百萬的成績。因為「任務」已經交下來,要透過這個運動令「反對派」明白到他們只是「少數派」。可是,正如任何動員都會同時是反動員的助力,「反佔中派」那種不理好醜,只求就手的共產黨式「運動群眾」手法,亦同時令鬆散的「佔中派」更形團結。

過去無論是什麼時期,中共的統戰都是由一套意識形態支撐的。他要把人們拉攏到「革命」事業的旗下,被統戰的都是理想主義掛帥的青年。為了找人支持「愛國」,不同政見之間,也可以找出共同價值、共同理念。無論毛澤東時期搞的社會主義,還是鄧小平時代的民族主義,他們都會有一套可以令道貌岸然之士可以搭得上嘴的理論體系。所以,為了「統戰」,中共也會小心約束那些難登大雅之堂的流氓支持者,小心隱藏他們只信「西瓜靠大邊」的投機主義者真實嘴臉。

可是,香港社會懂得看穿這套可以蠱惑人心的意識形態把戲的人並不在少數。用偉大符號、漂亮修辭來掩飾的統戰伎倆,並無令香港人真正歸心之術。這是他們在回歸十七年之後,真心慨嘆「人心未回歸」的原因。因為他們知道,巧言令色的意識形態宣傳,在香港這個社會並不管用。

只能靠反智製造恐懼

「反佔中運動」之那麼令人惡心,正就是它逆反了長期以來的統戰。它宣告了統戰已破產。它之所以要那麼側重於靠流氓、無賴、和潑婦,或者那些以為自己可以扮演這些角色的投機分子身上,正好說明了,中共三十年來對香港的統戰已經是一事無成。它目下只能依靠反智地營造出來的一種東西,名為恐懼。

可是,恐懼能奏效嗎?

一如前捷克總統哈維爾在1977年發起「七七憲章」運動期間一封寫給當時捷共書記胡薩克的信中寫道:

「……因為恐懼失去自己的工作,中學老師講授他並不相信的東西;因為恐懼自己的前途,學生跟在老師後面重複他;因為恐懼不被允許繼續自己的學業,青年人入團和參加不管是否必要的活動……因為恐懼拒絕的結果,導致人們參加選舉,給被推薦的候選人投票,並假裝他們認為這種形同虛設的走過場是真正的選舉;出於對生計、地位或前程的恐懼,他們不得不投票贊成每一項決議,或至少保持沉默……到目前為止,在我們中間最壞的是——自我中心、偽善、冷漠、懦弱、恐懼、屈從,從個人責任中逃脫出來並無視其普遍的結果——這樣一些東西正在系統地發揮作用和得到蔓延。」

毫無疑問,恐懼在我們的社會正在蔓延,它伴隨着冷漠、懦弱與屈從。恐懼也好像迫使一些人,認同「形同虛設的走過場是真正的選舉」。

可是,當日因為讀了哈維爾這封信,而把哈維爾以「危害共和國利益」罪名投獄的胡薩克如今安在?那些為胡薩克和捷共賣命的「幫閒」一族,魑魅魍魎,除了遺臭萬年之外,還有更好的下場嗎?


文×安徒

編輯 蔡曉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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