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812 陳惜姿反洗腦 讓孩子追尋自己的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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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味蘋果:陳惜姿反洗腦 讓孩子追尋自己的中國
16:51 12/8/2012

訪問陳惜姿以後,有人半認真問記者:「她會不會笑?」
「跟她說第一句話,她就友善點頭笑了。」
那一張笑臉,當然跟她見吳克儉之後很不同。鏡頭前清明的臉孔,鼻上架着像是五四時代的小小圓眼鏡,書卷氣裏有尖刻:「我們看到的問題,他完全看不到,令我們非常憤怒。」
政府計劃9月在小學推行國民教育,家長、公眾發現教育指引及部份教材有不可接受的洗腦成份,立刻彈起,組成國民教育家長關注組,由陳惜姿當發言人。
7.29九萬父母孩子上街說不要目前的國民教育,暑假裏,出現一張新的新聞人物面孔。陳惜姿在香港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書八年,目前是高級講師,前此,她來自傳媒。
「我是一個農婦,像耕田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晚上10時多睡覺。」以人物訪問聞名,接受訪問時對自己的身份角色,善於比擬。
「甚麼時候開始這種作息?」
「就是教書開始啊。我本身生活好平凡、好平淡。沒有當記者好長時間了,教書八年,大家還以為我會衝鋒陷陣嗎?不會啦。」
印尼前總統蘇哈圖下台,她到印尼採訪硝煙下的排華情況。筆下人物無數,鳳姐、為無依老人殮葬的義膽小人物、江胡大佬「崩牙駒」、文理具精的散文家教授陳之藩,還有傑出數學家丘成桐等等,通通敵不過身邊兩個大人物,10歲長子與5歲幼女,令她選擇放棄無遠弗屆的採訪生涯。
「做記者時,有甚麼目標?」
「無無無,我不是想拿普立茲新聞獎那些人。只想寫別人喜歡看的文章,透過訪問,看別人的精華片斷。支薪去聽別人的一生精華,好着數。我一世人,能見好多人的一生,慢慢學習、摸索。」
「你在專欄文章縱橫四海,有兩個人派司機送花到你辦公室,鼓勵及支持你今次的行動,估計他們是以前的受訪者了,能說他們是甚麼人嗎?」
「不能說。我不是好多受訪者朋友,但有些真的做了朋友。兩位都是跟我很不同的人。」
「他們今次有幫助你嗎?」陳惜姿搖頭。


不想孩子是中國盲

 國民社會的中國,公民社會的香港,兩個制度,兩套國家與個人的關係,從矛盾出發,上面的官員帶着政治任務,下面的巿民立心反對,注定是一場硬仗。
「好多人話,為何不讓我們學做中國人?其實我們好想孩子學中國的事情,難道想要他們甚麼也不知道嗎?我不想孩子是中國盲,好想他知道近代史,這是公民素養。但國民教育要怎樣做,可以再討論。」
「有沒有想過把這次運動變成另一種契機?香港歷史教育搞不好,香港大學歷史系以前差點被殺系。」
「今次好多人都提出,為何不搞好中史。以前必修,現在選修,慢慢就不修。於是有人借故推說,大家不知甚麼是五四,不知國家主席的名字,是因為沒有國民教育。五四精神是可透過中文科中史科學到,我的愛國心來自魯迅。魯迅範文〈藥〉講人肉饅頭,講為何獻身革命被斬首,那不是愛國是甚麼?但教導愛國可以有很多方法,不是現在課程指引搞出來的教材。」
見過英女皇在深宵電視出現的一代人,讀魯迅人肉饅頭,知道血染的風采,早在百年革命那時已出現。在不受干預的環境裏,可以想或不去想國家意義。以往的年代,香港父母帶孩子回鄉,誰會想到探索身份認同?回去的理由很簡單,因為我們是有關連的。祖父母在那裏、父母的兄弟姊妹在那裏,但他們日子卻過得很艱難。也有一些親戚,回大陸以後,一去不返,神秘消失。
陳惜姿7歲第一次回大陸,過關時被沒收手錶,關員說:「小孩子戴甚麼手錶!」有一個時期,大陸在香港生一代的心裏,有一些討厭,有一些恐怖。如今兒子10歲了,最近老師在課堂講述李旺陽事件,兒子回來就問媽媽:「中國是不是很壞?」於是,陳惜姿抽空一個晚上,在床邊由六四講到回歸,於是,兒子又問:「為甚麼英國不跟中國打仗?為甚麼香港不可以獨立?」小孩子最敢問的問題,上一代小時候,在回歸很久很久以前,可能也想過也問過。然後,我們接受教育,然後,我們一起走過很多歷史片斷。香港人在戰爭以外,心靈爭戰得可歌可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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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大陸常百感交集

 八九民運之時,陳惜姿正在香港大學中文系讀二年班。八九年前後,香港年少一代,都利用中國的貧窮與樸素,過了很多快樂風流的旅遊日子。但香港人回大陸,永遠百感交集,過去如是,現在如是。
乘火車18小時從武漢「硬企」到北京,滿地花生殼,滿地荔枝核,那是陳惜姿自己選擇的中國之旅,「我們那時候,一輛公車停下來,男這邊,女那邊,就是廁所了。有些人受不了,我卻樂在其中,感覺好樸素,很是活在地上的感覺。」
前記者當年的旅行日程,四川一個月,雲南一個月,西藏兩個月。由西藏下雲南,三個星期路程,靠揮手截順風車,沿途所見都是司機,也試過坐軍車。「我不敢說我認識中國的方法很好,但我們背着背囊,一個省一個省走,三元一晚、五元一晚住宿。被鋪是臭的,十多天不洗澡,我們是這樣『碌』出來的,我認識的那些中國面貌好真實,我記得一世,入了血。」
「因為沒有錢才去中國,還是想認識中國?」
「因為沒有錢。但好喜歡,中國好漂亮。好多人喜歡,是因為她漂亮。名山大川,甚麼都有,人好樸素。」
「那時見到貧窮的中國人,有何感受?」
「與我好近啊,不至於是血濃於水,但是有關係。與我去印度,去尼泊爾,是很不同。」
當記者以後,她認識中國更深層的情況,「採訪嚴重的社會問題,會看到他們怎樣箝制新聞、妨礙採訪自由。」也有些人,對中國甚麼都不喜歡。中國有好多問題,應該批評。山河變色,凡事敵對、疏離得像與你無關的態度,也是令人惋惜的。
「我同意你的想法,我不是反中國的。我對子女、對學生也這樣說,如果你不懂得甚麼是文革,你去訪問經歷文革的人,你會問些甚麼?一張白紙,白癡一樣嗎?其實這應該是常識。有些報章中國組找我要學生記者,我不知找誰,不知介紹誰。因為你要做中國組記者,你必定要熟悉中國,要有一定程度愛國。所謂愛國,是你對中國的事情會惦記心頭。甚麼都擺出一副:『係咁㗎啦!』年輕人好少關心國家,我希望他們會,如果我的子女關心,我會很開心。」
「但你不能再重複那個年代,你帶他們去中國,肯定不會讓他們硬企。」
「那就用別的方法吧,等他少年之時,用自己的方式。我不想 copy自己的人生到兒女身上。大家起步點不同,我是草根出生,他們已經不是草根,不能重複了。中國也不是我小時候的中國,但他可以追尋自己的中國,可以看書。將來去旅行,去好有錢的地方、好窮的地方也好,就讓他自己去看,可以嗎?能不能不要在他們年紀這樣小,就定出方程式,一定要這樣看現在的政權,要他認識中國政權,認識領導人,甚至如指引說『明白及了解他面對的挑戰』。幼童階段,不能理解為何做中國人要自豪啊!」


望兒女做地道港人

 香港成長的,習慣自由,肯愛不肯被管。阿媽教仔,尤其不能插手。這種「香港師奶」教育模式,代代相傳。「傍晚播國歌,大家接受。每朝升旗儀式,大家接受。但去到教育,思想上那種控制,指引中提到還要用情感去觸動、去引導去認同這個國家及政權,那是真真正正觸動我們的核心價值……忍不到、接受不到的是,中國模式的國民教育正式獨立成科,還要對老師及學生的表現評核,那才忍無可忍,真是最後一根稻草。為何家長會一呼百應走出來,我們的群組,精銳到有錢都買不了。家長耗盡僅餘的時間,下班後,逗兒女睡覺;坐月的,餵奶了,10點鐘至11點,才開始在電郵裏發癲。我是早睡的,每天早上7時多打開電腦,就收到很多不同群組的電郵。為何幾日寫好網頁?為何這樣拚命?因為,它真的觸動了我們的神經,否則不能動員這麼多人。」
「觸動,不但是因為想法不同,最重要是:『你不要搞我個仔。』」
「是啊,不是意識形態,是他要搞我們的下一代。我們這一代,他肯定搞不了,都是大人了,好多事情,我們看在眼裏,他不能改變我們。但透過教育,一定可以改變下一代。」
陳惜姿與背後的無數精英家長,都是傳媒、公關、廣告、教育、法律以及各式各樣的專業有心人,財富不一定很多,但堅持正確理念,信心爆棚。這樣成長的香港一代,個性鮮明,說話可以庸俗可以優雅,寸得來有幽默感,思想博通古今中外。對於下一代,這位新世紀「香港師奶」,決心不玩望子成龍這個遊戲,只希望子女做地道香港人,自由茁壯成長。她兒子與女兒念很普通的小學,「絕對不是好貴學費、不是名校。」
「你覺得讀國際學校就不懂看中文報紙?」
「不是我覺得,是現狀。我好多朋友的子女讀國際學校,學另一種文化。我不怕他落後別人。國際學校也有好處,但我希望他做香港人啊。想他能聽明白我的說話,不會叫我的名字,而是叫我『阿媽』。我不希望他不似中國人,希望他做正常普通香港人。我甚至想他在屋邨裏有新移民的學校讀書,平日有同學約他去街,不是昂貴活動。一起去游水,做最街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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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置之左派抹黑

 「真可以叫你師奶嗎?」
「可以,我寫《天水圍12師奶》都是這樣的。」
這位大學講師兼前記者,每天傍晚6時多,急急回家,奶奶下廚,一家人開飯。「我不懂煮飯,師奶的意思,我是妻子也是母親,但我沒有時間格價。每年書展,期待已久,我會拿着車仔去買書。」買東西,先買給兒女,才會想起自己,時時刻刻都想攬住他們,母親都是一樣的。
「有些人說,你兩子女怎會被洗腦,意思是我回家會教他們。」
「你覺得是不是?」
「不肯定,看小孩個性,有些人好獨立,好批判性,但有些人較順服。阿妹是順服的,她有機會完全聽老師說話。阿哥呢,睬你都儍,哥哥的人生風格是睬你都儍。」
「似誰?」
「不知道,石頭爆出來的。」
「你丈夫做甚麼的?」
「這些不講。」
所有記者都想知更多,所有受訪者都想控制記者的採寫內容。當年六四以後,陳惜姿認為當記者好崇高,高攀不了,畢業後投身中環一族,當了三個月研究員。之後,有當過記者的同事跟她說:「做記者沒甚麼大不了的。」於是,她先到《壹週刊》寫人情趣味故事,再到《明報》當記者,後又回到《壹週刊》,2004年離開時任副總編輯。「我跟《明報》前上司講,《明報》較接近我的 style。」對方這樣回答:「你不要白癡好嗎?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左派報章抹黑她,說她高調反對國民教育與黎智英有關,因為她曾是黎智英得力助手。其實,陳惜姿是一個幾乎完全不看《蘋果》的讀者。若不是希望有更多人關心了解行動,她不會接受專訪。
「那天,我很『樣衰』的在小巴站等小巴,被一個男人上下打量。唉,我知道被人認出了。」她把一隻腳帶點粗魯地踏上街舖小石級,半搞笑地示範失儀一刻。最會嬉笑怒罵的香港人,用半生學懂國情教育,對左派的抹黑,她反應正常:一笑置之。

記者:冼麗婷 攝影:何家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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