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117-陳曉蕾:藍奕邦~一起去阿拉斯加

陳曉蕾:藍奕邦~一起去阿拉斯加
2013年1月17日


藍奕邦剛寫了一首歌《一起去阿拉斯加》。

媽媽身體內的癌細胞一直擴散,病重,在家看相片。她不久前還健健康康地和爸爸去阿拉斯加,那刻一邊翻看相片,一邊說:「阿仔,阿拉斯加真的好漂亮,很值得和親愛的人一起去,如果我可以好起來,一定會和你去一次。」

阿拉斯加不可以和和一般「豬朋狗友」去的,冷天雪地,旅程又凍又餓長途跋涉,可是風景那樣震撼,身邊要能夠分享的人。「媽媽好返和你去,但萬一去不了,希望你可以找到好親愛的人一起去。」媽媽說。

媽媽過身四年,電台終於播出藍奕邦作曲填詞兼主唱的《一起去阿拉斯加》。「我不再視媽媽離開,是一個傷口,或者遺憾,現在化為祝福了。」他說。

藍奕邦的父親被稱為「性玩具大王」,出品遍及全球。藍奕邦小時候父母的事業剛起步,家住公屋,他放學會去工廠做功課。記憶中的媽媽樣貌娟好,卻穿著最舊的汗衣,戴著長手套,拿著工具在一桶桶塑桶原料中走來走去。媽媽每天一早把食物放進電子瓦罉,開工忙忙忙,晚上仍然有飯開。「我最喜歡喝媽媽煲的魚湯,一條魚煎香了,再熬出一窩奶白的湯,放白菜仔,或者木瓜。她也會炆排骨、炆技竹,都好好味。」他說。

小學五年級,全家可以移民加拿大,爸爸媽媽當「太空人」兩地來回,是婆婆留在加拿大照顧藍奕邦。在異地,被外國同學欺負,中四回流香港又被同學當作外國人,大學到美國首都華盛頓的喬治城大學修讀政治,再以交換生去到日本東京早稻田大學……「由十歲移民一直到唸完書,我都比較孤僻,沒有固定的地方,沒有固定的朋友,獨來獨往,唯有音樂一直在身邊。」他五歲學鋼琴,中學時夾band學結他,參加過三次新秀歌唱大賽,初賽都不入圍。
但他沒有放棄。九十年代末期流行自己創作音樂放上網,藍奕邦作的歌,往往是下載榜的榜首。二千年他不斷在藝穗會的小酒吧中自彈自唱,開始有機會加入幕後工作,二十三歲為張學友作曲的《樓上來的聲音》大紅,二十五歲,已經是劉德華的音樂監製。二零零四年,藍奕邦正式簽約成為歌手,出版第一隻大碟率直地叫《不要人見人愛》。歌手的路,遠不及幕後創作順利,唱片成績不錯,公司高層卻不看好,甚至因為不肯續約,被雪藏。


那是二零零七年,媽媽證實患癌。

「媽媽和爸爸天天一起上班,做什麼都是一起的,可是媽媽發現胃部有腫瘤卻一聲不響。她一個月前已經訂好做手術的時間,臨開刀幾天才告訴爸爸,那時主診醫生才知道藍太是有丈夫的。爸爸嚇一跳,媽媽住院,都在醫院過夜陪她。我是在手術之前一晚打接到爸爸的電話:『明天媽媽做手術,你來醫院吧。』我完全不懂反應!」

胃癌切掉,幾個月後擴散到腸膜,已經是癌症末期。「媽媽想放棄,爸爸和我不斷勸她看中醫,有一次我帶她看氣功師,那唐樓沒有電梯,我揹著她走樓梯,那是我這一生人,第一次揹媽媽。媽媽好瘦,好弱。」

沒有工作,天天陪著媽媽,這才真正長大,以前少年不識愁滋味,小小事傷春悲秋,看著媽媽病在床上,不敢再無病呻吟。要續約,還是加入新公司?藍奕邦十五十六拿不定主意,媽媽開口:「阿邦,你可以的,如果你不行,我老早便告訴你轉行。不要以為自己不行,我作為媽媽,都想見到你紅。」

加入新公司,出唱片,第一首歌派上電台,媽媽進了深切治療室,母親的喪禮後的第二天,他如期舉行個人音樂會。

「媽媽會想見到我繼續工作。」他拼命工作,不讓自已傷感--直到半年後,管理處打電話來,說婆婆的家傳出惡臭。


媽媽是家中的靈魂人物,婆婆、爸爸、甚至藍奕邦都是圍在她身邊打轉,突然去世,對每個人都很大打擊。

「媽媽去世最初那半年,好得人驚,我像是沒有感覺,做事比平時更落力,出來嘻嘻哈哈的,很刻意告訴別人,沒事沒事,不用可憐我!我不想身邊人擔心,更不要人可憐!」他一直撐著,直到八十多歲的婆婆出事。

媽媽不在了,藍奕邦每天都會打電話給婆婆,婆婆像他一樣,總是說沒事沒事。一天卻突然收到管理處電話:「婆婆的單位傳出一股惡臭,我們敲門,阿婆有聲應,但不肯開門。不如你來看看?」藍奕邦去到,才知道婆婆跌倒,倒在地上兩天不能動,排泄物拉了一地。

「我進到門裡,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為什麼婆婆會坐在地上?她還說:『沒事,我喜歡坐著。』」藍奕邦把婆婆送到醫院,可是不久,婆婆中風,身體更差了。

藍奕邦擔起照顧婆婆的責任,陪她覆診、做物理治療。「婆婆不斷發脾氣,就算我推輪椅,也會說:『推什麼推?讓我死了好過啦!』我的心情也很壞,也沒有這樣發脾氣,為什麼婆婆可以天天找我出氣?那我可以怎樣?」

以前媽媽病,主要爸爸陪伴,現在爸爸時常在大陸,藍奕邦獨個兒照顧婆婆,他非常非常想念媽媽,所有的傷心,失落,都湧出來。

但生活仍是要繼續。這幾年他學會忍耐,嘗試不讓自己吸入太多病人的負能量,把哀傷轉化成力量。「成熟的分別是:你做的事,不再只是為自己。」他說。媽媽以前很懂得讓別人開心,無論工廠女工,還是商店的銷售員,都和媽媽打成一片,媽媽不在後,他說也有點繼承媽媽的性格,變得外向。

音樂也不同了。以前他一直計算什麼應該做,什麼不,這場表演會為自己帶來什麼影響?但看著媽媽離去,原來很多東西都帶不走,現在會想:這個決定,自己開心嗎?喜歡嗎?要讓自己快樂,才可以感染觀眾,純然地問:這場表演可以帶什麼給觀眾?
他並且準備好,身邊可以有伴侶。

「看到媽媽病了,爸爸一直在她身邊,世間原來是有真愛的,那讓我好期待,生命裡好的壞的,都可以和一個特別的人分享。」他說:「我一直覺得愛情不重要,讀書和工作才是第一位。愛情是『責任』,好煩,可是現在知道『責任』大了,可是動力也更大。身邊朋友生了孩子,臉上流出來的滿足,很安定。」以前他不要照顧別人,也不要人照顧他,如今,他發現自己喜歡照顧別人。


媽媽離開四年,成為了一個祝福,他把心門打開。

他從來沒有帶過伴侶見媽媽,可是有一天,如果真能和這特別的人,一起去媽媽喜歡的阿拉斯加,她一定很欣慰。


二零一二年底,在一片末世氣氛中,藍奕邦的歌在收音機播放:

那是一個美麗得要帶淚觀看的天地……
我是可以愛好一個人
結伴終老結伴拭去漫天的風塵
我亦可以被融化
像山水美麗如畫
他總會來帶著純的愛
一起去看阿拉斯加


陳曉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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