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924-譚蕙芸：做應該做的事

譚蕙芸：做應該做的事
9月24日 21:35


921屯門遊行後發生衝突，警察追捕示威者時，有記者拍攝到片段，看到一名示威者被警察壓在地上，六至七名黑衣人圍上去打該名警察，後來其他警察增援，黑衣人才離去。片段中顯示，有黑衣人搶警棍並用以揮動打了警察，亦有黑衣人觸摸警員的配槍，但最後沒有拿走佩槍。

當日我在屯門，我明白要拍攝到這個畫面，非常困難。首先，記者人數即使多，但戰線亦多，隨時跟丟。追捕這一幕，有多名記者緊隨，但有記者表示「追到索哂氣」趕不上，也有記者表示即使在人堆之中向前跑，「只要走歪一點」便看不到這一幕。

最後，理大學生報編委及香港電台拍攝到這一幕。相比之下，香港電台片段較為高清，清楚可見警棍及配槍，及相關人士動作。

同一片段，有人理解為「示威者救手足」，理大的標題為「示威者曾反擊落單警員，惟敵不過警力」，有人留言為：「返轉頭救手足，但救唔到」「運動進化了，感動」「已經做得好好，大家已經好努力救人」。

亦有人理解為「警員受襲」，港台後來的標題為「示威者搶警棍及疑圖搶槍但不成功」。有人分享時留言「暴徒搶警槍過程」，亦有人分享到「撐警大聯盟官方討論區」。

警察工會林志偉更發聲明指，「有暴徒被拍到圖謀搶奪警察配槍」，他指，若有人「踏出這一歩」，警員會「在別無選擇下做出唯一且必須的決定」。早前他曾提及以實彈回應示威者暴力升級。

有趣的是，不少支持警員的人士，一邊分享香港電台的片段，一邊留言指「黃媒不會讓你看到的」「解散香港電台」之類，又或者驚訝地發現分享了這片段，加了一句：「香港電台忽然良心發現，轉死性」。

我認識拍攝的記者CK，他是一位資深的電視新聞攝影記者。有網民質疑，「觸摸警槍」的黑衣人是臥底，但按CK當日觀察，警員當時以全身力量壓着被制服的人，其他人嘗試用各種方法干擾該警員，大概想讓被制服者離開，有人用傘打，有人拿出警棍打，當時他在現場已留意到警棍被搶走，故以近鏡聚焦警員腰部。當時他並不知道，自己已拍下了有人觸碰警槍。

由於事發時速度快，情況混亂，迎上來營救同袍的警察，不知道前面的人曾觸碰了警槍，CK認為有可能。CK指，他理解警槍需要特定角度始可以抽出，故黑衣人觸碰了槍袋一會兒，槍仍留在槍袋裡。片段後來送回電視台，反覆細看，才看到槍被觸碰一事。

事實上，CK對觀察「警察喬裝成示威者」這方面，有一定經驗。他兩次拍攝到臥底警察，更曾上前質問。811銅鑼灣首次出現示威者服飾的人參與拘捕，CK後來趕到，多次查問黑衣人「你是否警察？」黑衣人冷待，最後該黑衣人忍不住反問了CK和在場記者：「用你們的專業知識，你自己專業衡量一下」，然後上車離開。一般攝影記者較少會做訪問，CK也會進取追問。

831晚上，CK追到維園外，聽到槍聲並紀錄下來，湧出來的人大叫「開槍呀！」後來才知道是實彈。他上前，拍攝到持胡椒球槍的喬裝警員，並有喬裝警員拖行着被拘捕人士，他記得當時有女警對他和其他記者很粗暴，推他的鏡頭。

915北角福建人持刀，CK也拍攝到獨家畫面，由於警察把封鎖線推到很遠，他在後巷走來走去，靜悄悄移動，終於遠距離拍攝到曾持刀的白衣男子，主動伸手與警察握手。不少傳媒第一時間cap圖轉載，他應記一功。

CK拍攝用心，拼搏。727元朗遊行，天氣酷熱，他拍攝嶺南大學校長鄭國漢在元朗大馬路，一度因為脫水而暈倒，失去了知覺有幾秒，他跌在地上。有人勸他上救護車入醫院去治理，他不願意，小休即繼續：「我上了白車，就不能繼續拍攝」。

紀錄現場，CK花很多心思，拿着機器，捐窿捐罅：「用鏡頭尋覓一些東西，有時會想，警察會怎樣？示威者又會怎樣？有時走外圍，反而會拍攝到有意思的事。」由於他的傳統新聞拍攝風格，兼顧了畫質，鏡頭變化，亦難得有敏銳的新聞觸覺。

有幾次他明明遲到了一點點，但憑着觀察和細緻的心思，反而捕捉了一些重要畫面。他也有一夥細膩的心，拍攝運動日子久了，會有一些注意，例如拍攝示威人士的行動，會專注那個動作，不會特別聚焦臉孔。「有時近鏡拍攝個動作，張力更強。我會告訴被拍者，我們是來拍攝他的行為，不是為拍他的樣子。他們開傘，我也不會強逼，站遠一點繼續拍。」

有時示威者對他的鏡頭未必太歡迎，有時警察也會指罵推撞甚至以武器驅散記者。CK仍記得記者的初心。

整個反修例運動，「香港電台」經常被一些人士批評為「偏頗」，用方法向這個公共廣播機構施加壓力。然而屯門警槍片段，被警察工會及支持政府人士大力分享， CK會不會覺得諷刺？若不是攝影記者千辛萬苦把真相紀錄下來，支持警隊人士亦不能知道，示威者曾經觸碰過警員警槍。但有些觀眾一邊分享記者努力的成果，又一邊大力攻擊記者，有沒有道理？

CK淡淡然回應：「我只是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我們不會幫任何一邊。」


譚蕙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