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027-蔡子強︰曾俊華的高民望之惑

蔡子強︰曾俊華的高民望之惑
2016年10月27日


【明報文章】隨着特首選舉距今只有不足半年，近日不同媒體如《明報》、《香港01》、「端傳媒」，以及民間智庫如「未來@香港」，都有就幾名特首熱門參選人作民意調查，詢問市民會支持哪一人出任下屆特首。

結果，幾個民調的結果十分一致，都是由財政司長曾俊華高踞榜首，大幅拋離其他對手，包括現任特首梁振英，以及一度在輿論上相當討好的政務司長林鄭月娥。
有些人感到奇怪，橫看豎看、左睇右睇，曾俊華都不像一個如此有魅力的政治領袖，為何他會如此高民望、如此受到港人所垂青，得到他們的厚愛？


論口才、政見、幹練都不特別出眾

論口才，曾俊華遠遠不及特首梁振英的口舌便給。大家都知他拙於辭令，甚至可說是口齒不靈，答傳媒問題永遠都是一句起兩句止，不是洋洋灑灑之輩。大家大概仍會記得，當年曾蔭權為了推動其政改方案，於是搞了個「起錨」運動，要一眾高官一齊落區幫手向市民推銷政改。但當曾俊華落區時，卻遭一個市民攔腰質詢，但他卻啞口無言，良久之後，只懂勉強吐出「多謝你」3個字，被市民反問為何要多謝自己時，他竟然只懂說「多謝你咁大聲」，讓人氣絕倒地。又例如，在出席電台phone-in節目時，被主持「考牌」，問他一碟粟米斑塊飯要幾錢，他又啞口無言，dead air幾秒後才勉強吐出：「我最近無食過。」這類經典畫面，亦成了當時不少人茶餘飯後取笑的話題。

論政見，他也絕不討好。他一直被批評為「守財奴」、「孤寒財主」，財經政策傾向保守，開口埋口都講「審慎理財」、「量入為出」，不像梁振英般對低下階層和老人家較為慷慨，近年更講緊財政預算案要「減甜」，與當今的民粹政治潮流背道而馳。他甚至被商人陳啟宗批評未能做到「應使則使」，將來會成為香港的「大罪人」。
論果敢幹練，他也不像林鄭月娥那般，讓外界覺得「好打得」，有雷厲風行、披荊斬棘的辦事魄力和手腕。
一言以蔽之，曾俊華似乎並沒有什麼過人之處，政治魅力更無從說起，並不是那種理想中的政治領袖。那麼，為何他竟會在特首「跑馬仔」民調中跑出，成為最多港人支持的特首人選呢？


曾俊華現象反映大家對和解的渴望

我認為，那麼多人支持曾俊華當特首，深層次原因，是反映了民眾都對如今極度對立和撕裂的政局，各方天天爭鬥不休、干戈不息，感到極度疲憊和厭倦。大家都感到無奈，且憂心忡忡，擔心情况會繼續惡化下去，到一天一發不可收拾。因此，大家都渴望能夠盡快結束這種僵局，朝野和社會各方能夠達成大和解，盡快休戰。
要結束這個局面，寄望梁振英，無異如緣木求魚，他甚至是當中的始作俑者。他好鬥，「以鬥爭為綱」，不斷挑起矛盾，四處樹敵，永不休戰，遇事不單沒有排難解紛，反而只會火上加油。無疑，近月，梁振英開始努力裝出和顏悅色，但大家都知道這只是因為他進入了「選舉mode」而已；只要連任成功，就會很快故態復萌。這種在他身上久違了的和顏悅色，之前大家只見過一次，那就是5年前他首次競選特首期間。就如馬克思所說，類似的事，發生第一次是悲劇；如果任由再發生第二次，那就是鬧劇了。所以，港人大概也不會被哄騙第二次，就正如民調結果所反映。
原本大家對林鄭月娥都曾寄以厚望，無奈她近年的表現，卻與前述大家的期望背道而馳，愈走愈遠。雨傘運動和政改大家都知道不是可以由她作主，姑且不談。但近月一些例子，如在立法會會期最後一天，及選舉投票日等場合，都向泛民叫陣，又或者在全民退保問題上向謙謙學者周永新教授開火等等，「好打得」變成了「戰鬥格」，都讓大家很難寄望她可以為香港解結、和解。
反而曾俊華，卻較為寬容，胸襟較為廣闊，外表及作風，就像「薯片先生」般親切，被抗議示威者的雞蛋擲中，還打趣說，醫生說他不要吃太多蛋，又慶幸自己沒有穿上西裝。近日，又肯定本土意識，說是一種對香港深厚的情感，如善加利用，也可轉化成正面、建設性的力量。又以李小龍那種「上善若水」的武術哲學，來比喻應該化解社會矛盾，才是上策。這些都一改「以鬥爭為綱」的政府主旋律。我相信，這都讓港人急切渴望找到一個政治領袖，可以促成朝野和社會各方和解的期盼，投射到他身上，成了他高民望的根源。


但願中央能體察民情

我覺得，近日這些民調對我們的最大意義，並不應該只着眼於曾俊華是否真的是理想之特首人選；而是，它反映了怎樣的民情、港人有什麼期盼。如果真的如我所說，是大家對朝野和社會各方能夠達成大和解的渴望，以及對「以鬥爭為綱」那一套的厭惡，那麼在中央考慮對港政策是否需要有所調整、特首人選應否更換、是應該強硬到底還是改為溫和懷柔，都應該有重要參考意義。


蔡子強
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高級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