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117-周日話題:中大就是香港

周日話題:中大就是香港
2019年11月17日


載滿「暴徒」的「暴大」校巴。(馮凱鍵攝)

【明報專訊】我其實應該不算是一個很「大中大膠」的人,很少「言必稱中大」(相對於例如梁文道或者周保松來說),但11月12日那天的事,我還是覺得是蠻不可思議的。

我覺得當日發生的事對很多香港人是有一種觸動的。我很久說不出這觸動的來源,和中大的特性有關,又不一定有關。然後想到,中大的處境不就是香港嗎?


家園

我晚上在校內見到不少多年沒見的校友回來了,有一些朋友大約10點11點打給我,問還要不要入來,入來可以做什麼。我只跟他們說:其實我在現場也不知能做些什麼,當警察連大學校長也照打(警在中大校長段崇智在場時發射催淚彈)的時候,當真是「秀才遇着兵」,但在這個晚上,作為中大人沒可能會離開中大,就此而已。


段崇智校長和警方斡旋後見學生,學生對和警方「協議」似乎不太來勁。有學生大聲問:「為什麼他們可以入來打我們的同學,捉走我們的學生?大學是我們的地方,為什麼他們可以進來?」就是這麼簡單和直觀:我要守護我的家。這其實是現在香港人的寫照:這5個多月的反抗是為了什麼呀?就是明知不夠打但也要保衛家園,你們沒有權這樣破壞我的香港,就此而已。


蠻勁

有人會問:為什麼不可以讓警察進校園?為什麼要這麼多人受傷也要死守?這其實等於問:為什麼不可以讓逃犯條例通過?「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而秦兵又至矣。」已經是背水一戰,沒得再退的了。就像學生會問:明明是他們先不對,為什麼他們不放人?為什麼要我們退,任由他們入來抓人?這不就是香港現在的處境;有人問為什麼不和勇武切割。有人會答:明明是政府和警察先不對,為什麼要懲罰我們?

多年來,我覺得中大人之中有少數奇特的物種,往往有兩種特質,一曰「不可救藥的理想主義」,一曰「一肚皮不合時宜」。這兩種本應是大學生或知識分子的特質,卻正是香港現代大學教育要消滅的東西,不知為什麼在中大殘存得比較多。透過口耳相傳,奇特傳統和傳說,山城的生活模式,人際交叉感染而傳留下來。說得好聽是擇善固執,不好聽就只是「硬頸」而已。

這種物種有時做事,只要覺得是對的,會有一種蠻勁。我想起的是「天龍八部」裏蕭遠山罵喬峰,為什麼為了阿朱獨闖聚賢莊,她又不是什麼傾國傾城,喬峰說這不過是「一時氣憤難當,蠻勁發作」而已。有些中大出來的人無論個別或者集體地蠻勁發作,有時是很可怕的。上述的這兩種特質,都很不「香港」。但這半年來香港人令人驚訝的,是原來香港人也會激於義憤蠻勁發作,發作起來也可以是蠻可怕的。


孤島

錢穆等南來創辦新亞書院,是希望留中華文化的血脈;中大之創校,乃是希望可在東南亞辦一所以中文教學的大學以培養華人子弟,都是一種堅守孤島,「點一盞燈,有燈就有人」的心態。這裏有一種不屈不撓、特立獨行的精神。給後世的典範,是對理想的堅持。

今年香港的反抗運動,慢慢被人定義為「西柏林」,變成一個抵抗專制的孤島。當全球民主退潮之際,香港作為自由城市,正在頑抗以保存我們僅有的自由。給世界看到的,也主要是一種對理想的堅持。

幾十年下來,中大對於人文精神,不敢說有發揚光大,但卻起碼做到某種殘存的精神。這種精神,並非來自大學校方的大力推動,而是體現在學生、校友、老師的生活和生命之間,求學與做人之間,言語和行為之間,一步一步摸索活出來的,大家都有份共同締造,包括11月12日死守校園的人。

香港這次反抗運動,不是由上而下的什麼大台或政治領袖推動,而是不同崗位不同群體的人各自思考自己可以做些什麼,不斷嘗試,努力保存我們的自由、法治、專業精神、程序公義和做事方法,面對強大壓力,也不知這些東西可以殘存多少。

然而就像保衛中大的一役一樣,其他人看到你的堅持,會受到感染,八方增援。沒有人是孤島。

長夜漫漫,大家在極黑暗中繼續點一盞燈,靜候黎明來到。


文//馬嶽
編輯//馮少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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