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328-香城記：還奇香巨木一個名份

香城記：還奇香巨木一個名份
6:55 28/3/2014

■所謂「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郭德明（右）認為，與巨木有一網之緣，也應該為它驗明正身。沉香專家王夏虹（左）驗證巨木絕非沉香，明哥也平常心道：「我早已打消了發新年財的念頭，但到底這樹為甚麼餘香不散？我好想得個知字。」

漁翁撒網，一撒譜出段「枯木奇緣」。農曆新年撈獲巨木被當稀世沉香，報紙標題一句市值10億，旋即改變了五代捕魚的郭德明的恬淡生活。一夜成名，浮家變成旅遊景點，不同範疇的專家、沉香學會、親友、信眾、旅客，甚至從廣西專程開船過來探路的香料商人絡繹不絕，縱然後來有專家斷定巨木只為價數萬元的樟木。
明哥認為該木奇香一直未散，直覺此物殊不普通，缺乏有關專才的港府束手無策，於是他只好再找專家、公證行等查證，最後委託中國醫學科學院藥用植物研究所檢驗，目前仍然未能確定木種，只初步鑑定為「疑似柏木」。「為咗咁大件木頭奔波，都幾頭痛。」
空歡喜一場，明哥坦言已沒有再考究它的實質價值，巨木在漁船上陪伴他出海已十多天，一家人習慣了這香氣。「我只想搞清它的身份，會不會它根本不屬於這個年代或者地域？然後替它找個好歸宿，或者搞個巡迴展覽與香港人分享也不錯。」冷靜過後只剩下平常心和好奇心的明哥說。

記者：鄭天儀
攝影：林栢鈞

■明哥出海作業撈獲巨木，一度疑是價值高達10億的水沉香，引發全城熱論，不少專家都上過船了解，仍未有頭緒。

那天我和品香無數的「御香」主人王夏虹乘着微鹹海風坐「水上的士」到明哥停泊於海中央的漁船，艇家知道我們來意即戲謔：「又去睇那嚿十億木頭？」手執着iPad的明哥迎來，似學者多過漁民。也難怪，經歷這些日子久病成良醫，他已由不懂木頭的人，變成半個樹木專家。漁民睇天搵食，迷信傳說縈迴漁圈，但明哥明顯訓練得比較科學。「朋友說，這木頭或許有生命、有靈性，我只覺得這個強烈味道實在難以解釋，年輪也特別，不似是普通植物，用刀一割便會滲出紅色油脂，好像抗體保護着這樹不被腐蝕，但我從來沒說過是沉香，那些所謂專家單靠目測便武斷說身價十億廿億，真係嚇死人。」
掌慣舵的明哥，在茫茫大海中仍能來去自如，對着枯木他卻頓時迷失起來。平時，他只有打風和農曆新年才會休息，因為巨木他便休漁了整個月，還廿四小時守護着它，可憐受冷染上感冒。

■根據明哥指示，在筲箕灣避風塘附近的險峻山邊也有自製聖殿，供奉早年漁民在海中撈到的佛像。


像龍頭又像佛手

「搞到內地網站瘋傳，去到邊都有人提起，又話我發咗達，天天都有人要來見識香木，人都癲。」事件發生後，他委託中國醫學科學院藥用植物研究所沉香研究組檢驗，樣本經粉碎過篩後，以薄層層析法進行鑑定，結果層析譜圖與《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要求不符，按揮發性化學成份分析結果顯示，巨木不含沉香特有的倍半萜類成份，證明不是沉香。顫顫巍巍地走到船邊，明哥揭開大帆布，一頭巨木就放在眼前，他說：「有人叫我把它切開做雕塑或珠子，但我覺得觀賞它更有趣味，正面看它似個龍頭，側面看像佛手呢。」王夏虹也即時斷定巨木不是沉香，從它鬆散的樹木纖維看，也不像樟木，明哥早已替巨木改名為「龍頭香木」，忘記10億之說。
經過再兩星期的進一步驗測，北京專家綜合薄層層析鑑定法、化學成份分析法和顯微結構鑑定法的鑑定結果，再次確定巨木並非沉香而是「疑似柏木」一種。他希望北京專家最終可以確認木頭品種和年份，了結他的心願，否則會考慮送到台灣，因當地農林部主動接觸表示有興趣研究。可惜香港從來缺乏這種樹木專才，任何香港驗證所都不肯接他這單生意。
「有老人家話可能是沼澤生長的奇特水沉香，又話是上天賜給我家一份禮物，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誰知道呢？既然遇上這奇遇，都想得個知字。」明哥邊說邊指給我們看那不斷滲出的紅色油脂，此時明哥的姐姐笑說：「會不會這樹身處的位置有石油呢？」眾人笑作一團。
無疑這巨木為郭家添上了「麻煩」，令家人心情如坐過山車，但在探索過程中也為他一家人帶來無限樂趣。平日理所當然的日子，已變得不再理所當然。
某天，明哥突然在閉路電視看到一個人在跪拜巨木，他以為老人凡是古老天然之物都視作靈物參拜不以為然，但見這人跪拜合十還念念有詞，良久不肯歸去。後來他把這事與朋友分享，才知原因。「原來那人是另一位漁民的朋友，這人從沒病過，來摸過巨木後便大病三天，他說自己冒犯了它，故特意來賠罪。」明哥說得肉緊，雖然這事已成為漁民界的笑話一則，但的確為無名巨木添了一抹神秘感。這時明哥的姐姐又興奮地附和：「真係好神奇，我懷疑巨木有藥用價值，呢十幾日聞吓摸吓佢，我那隻抱蘇蝦經常麻痹的風濕手冇事，連隻香港腳都冇咗。」
是迷信？是心理作祟還是甚麼？像大海一樣讓人無法參透。明哥說，最近也有漁民撈獲一樽樟木製的佛像，放在漁船上參拜。
風暴雷雨閃電，漁民稱為「打石湖」，有人因此葬身大海，故漁民大都信仰天后，也信邪、信命，從來看風駛𢃇。漁船船頭總會有一紮祈求風調雨順的香茅和柚子葉，五代捕魚為生的郭家當然也不例外。海底神秘藏珍寶，同時也暗藏殺機，這是每個漁民都能夠告訴你，明哥的姐姐便提到一宗廿多年前發生於他們親戚身上的悲劇。「他們是澳門漁民，有天在珠海水域捕魚，想不到卻意外撈獲一枚深水炸彈。由於漁船收隊時在晚間，漁民未有察覺魚穫。翌晨，一家點算魚穫時炸彈突發爆炸，結果船上13人只剩下5位仍在船艙睡覺的小童避過一劫，大人當場畢命，還有一個是孕婦呢！」

■巨木組織鬆散，撈出來時有蟲依附着樹幹，蟲孔呈貝殼狀，明哥指香氣、年輪也跟一般樹木不同。

巨木奇遇謎一個

漁民望天打卦、手停口停，因巨木而不出海已休業整個月，現在明哥已把巨木移到漁船上，帶着它出海十多天。「它有沒有帶給你好運？香味吸引魚類呢？」我問。「哈哈，沒有。」望着巨木，他想起大年初七「人日」接到上天給他這份慶生「禮物」的經過。那天是郭家馬年首度「開身」，他的漁船在公海拖着網，像一頭老牛犁過黑漆漆的海面。收網後發現撈上來的魚穫不多，還夾雜垃圾和這重達一噸的巨木。他把木擱在一旁卻發現它香氣奇濃並不斷有紅油滲出，然後便展開了這段有趣的「巨木浮生記」。「我們五代撈過的魚多的是，但從來未遇過也未聽過這種事。」縱然不是「避世乘桴去」，但明哥還是未適應當一夜紅人。
早上這末代漁民穿上風衣啟動引擎，與巨木在碧海鱗光中前行，空餘一波一波漣漪和一個巨木身世的謎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