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129-大巴:那夜他見識了何謂最低武力

大巴:那夜他見識了何謂最低武力
21:10 29/11/2014


【明報專訊】一幀新聞照片,也許叫人歷歷在目:照片畫面聚焦在一名警察和一個高舉雙手的學生身上,兩人距離約有一呎,警察拉下學生的口罩,向其面上噴射胡椒噴霧。「那個學生就是我。」中大學生劉思揚(Alex)說。佔領第十八天(十月十五日),有部分示威者嘗試佔領龍和道,當時Alex正在金鐘留守,隨同還有有幾個中大崇基同學:「我叫女仔小心點,站後一點,我便一個人走去龍和道的另一邊聲援,其間在添馬公園位置,遇到警察,那時我沒向前行,沒有挑釁,沒叫口號,接被噴胡椒噴霧。」

隨後,警察的防線越過了他,因射燈照向前方,並沒有人看到躺在後面的Alex,在黑暗中再被毆打了一陣子:「我蜷縮身體,膝頭護自己,警方一邊打,一邊講粗口鬧我,這也算了。有人大叫襲警和衝擊防線,我怕得不敢動,說了幾聲『打人啊打人啊』,被捏起耳朵問『你還叫不叫?』。那時他們個個火遮眼,有個膝頭鋤落我下體,那一鑊很厲害,幸好有一點柔道底子,懂得就位,沒中要害,大腿內側瘀黑一片。又有一個踩肚,和用棍敲我的面。那時我已看不見,不出聲。」

Alex的頭和背,都被滿噴滿胡椒噴霧,在被扣留二十多小時間,沒機會清洗,「已經痛得沒感覺,後來保釋出來,朋友先幫我做record,房間內風扇一吹,周圍的人也很難受,因我身上太多胡椒噴霧。」

結果,他被控非法集會及阻差辦公,「怕警方會再告我襲警,無人知的。現在只是保釋期,在等進行法律程序」。他聳一聳肩重述過程,難掩失望和無奈:「不想被拉,不想家人擔心。」

Alex曾在七.二預演佔中被捕,原已決定退下火線,留在宿舍定期舉辦思辨政事的討論會,希望深化宿友對民主的認知。不過自九.二八學生嘗試重奪公民廣場那晚起,他又跑到前線,還和友人合買一個帳幕,安排朋友輪班、帶備課堂的reading,留守現場。現在,他已不敢踏足到佔領區,只按兵不動,蒐集證據。「怕嚇死家人,做後援,在網絡發放資訊。」


媽媽跟他說什麼

在他被捕後,內斂的家人一直扮作若無其事。「媽媽向我的問,『點啊你,無事嘛,小心點啦』。但我姑姐說,她背我哭了無數次。爸爸是個寡言的人,我被捕之後,他全日沒上班,望電視,看現場直播。因他們打不到電話給我,才用這麼蠢的方法去等我。」

這陣子,他已重新上課。「回顧過去一個多月,感覺空洞。讀書讀不到,始終在街上留守,睡不好,很累,也常提心吊擔,總是驚弓之鳥,戰友緊張,我更擔心。」他今年大三,本要繼續露宿者的義工工作,也想成立一個回收組織,但一切都停下來。「書院節快來,個個新生也想玩,好像事不關己。我接受不到自己嘻嘻哈哈,外面的人在捱緊。大二、大三的同學也有抗爭,但也要頂硬上去搞宿社活動,完了出去繼續抗爭。」

因被毆打導致眼球出現的血點、及手肘的瘀痕仍未散去,心理陰影更是深刻地烙印。「我讀政治系,知道外國警察如何對待人民,曾對香港警察印象很好,因他們很克制。現在已說服不到自己,說不出警隊只有小數害群之馬,我覺得好危險。不過,如果沒被捕,我仍會在外,特別是旺角清場那幾天,好多女仔在第一排,我會拉她們後,讓男仔首當其衝。」

被捕、被罵廢青、背負不孝之名,是這一代的學生需要背負的代價?Alex只堅信自己所作正確,沒有後悔。「只可說,公義很貴。為了追求公義道德,我們犧牲很到多。(佔領)這事令無數青年和家人爭吵,我見最多。誰不想和家人關係好?只不過,聽家人話等於違背良心,他們做不出,才去做。慶幸是知道意義所在,不惜犧牲。」

這是荒謬的年代。在Alex被捕當日,身邊站一位穿校服的中學生,對方跟他說:「我不怕胡椒噴霧,但怕警棍。」那刻Alex想起,在他中學時,他跟本不用去什麼抗議或集會。「現在不站出來,往後就是我的兒子站出來。」


作者簡介﹕前攝記,現職文化雜誌記者。

[文.大巴編輯/袁兆昌電郵mpcentury@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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