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117-安裕:非洲這一塊肉

安裕:非洲這一塊肉
20171117
東西南北

■津巴布韋懷疑發生政變,在位37年的總統穆加貝及妻子被軟禁。資料圖片

倘若不是軍隊裝甲車橫亙首都街心、重裝備正規軍三三兩兩路邊戒備,恐怕人們已經忘記津巴布韋這個國家。或者說,如果還記得這個非洲國家的話,可能是因為它那天文數字惡性通脹和生活奢華的總統夫人格雷絲的緣故。這個國家的93歲總統穆加貝也是新聞焦點:全球最老獨裁者,鐵腕治國37年,世界衞生組織上月委任他為親善大使,不旋踵取消委任。從反殖鬥士到獨夫總統,穆加貝的打天下、坐天下、吃天下三部曲,說明非洲不少國家在去殖化及其後的國家發展過程迂迴,最終走上獨裁治國的不歸路。

非洲在歐美亞成為全球政經主體的昔日與今天,從來是砧板上的一塊肉。只是這塊肉與拉丁美洲及亞洲兩塊肥肉相比,不免瘦癟了一些,然而說到底都是可堪果腹的肉。從十九世紀的柏林會議,到二十世紀冷戰年代,以至後冷戰的二十一世紀資源爭奪,非洲每次俱是列強分而啖之的餐點。與19世紀歐洲與美國動刀動槍爭奪拉丁美洲、最後美國祭出門羅主義「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踢走歐洲殖民主義者相比,當年列強對非洲則是森林定律。具體見諸1884年的柏林會議,開了104天,15與會國達成協議,條款之一是「各國須真正控制殖民地,始可擁有該地」,說穿了其實是先搶到手就可佔有,這麼一來非洲瓜分更速。列強老實不客氣,直接在地圖上劃分勢力範圍,這就是今天不少非洲國家邊境線筆直如尺的背景原因。

儘管非洲因出生率與死亡率俱列全球榜首,以致開發潛力與現實獲利不對稱,在歷史上某些時段,非洲並非列強的唯一掠奪對象。及至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非洲國家紛紛獨立,在聯合國總部,無分大國小國,一個國家就是一票,非洲遂成為冷戰年代美蘇爭奪的政治及自然資源目標。美國支持南非白人不仁政權,無視種族隔離暴政,蘇聯則以軟功擘劃非洲戰略,其中之一做法是招收非洲大學生。蘇聯1960年成立盧蒙巴人民友誼大學,取名自剛果民主共和國締造者盧蒙巴,是招收非洲、亞洲、拉丁美洲學生較多的學校,歐美則指稱這是培訓共產黨員之地。蘇聯解體後,盧蒙巴人民友誼大學改名為俄羅斯人民友誼大學,依然面向亞非拉三大洲,外國學生佔學生總數五分一。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的非洲爭奪,形式上一改戰前的窮兇極惡,但在桌下各自扶植代理人。其中為人所知的是安哥拉,1975年葡萄牙殖民統治結束,美蘇親自下場爭奪這片瀕臨大西洋的西非戰略重地。美國與南非支持安哥拉獨立聯盟,蘇聯支持安哥拉人民解放運動,美蘇出槍炮安哥拉出人命,戰至最激烈時,蘇聯出動古巴軍隊助陣。至於津巴布韋則是七十年代中蘇鬥爭的延續,是為親蘇派與親華派的戰場,最終是親華派穆加貝得天下,援助源源而至,成為北京的堅實盟友,一做至今。


各國磨拳擦掌爭奪資源

事實上,中共建政後對非洲的經營下了相當工夫,文化大革命的外匯短缺年代,1967年簽訂協議,以30年無息貸款興建坦桑尼亞到贊比亞全長1,860公里的坦贊鐵路。建設鐵路在非洲國家當中引起很大反應,客觀上有助中國加入聯合國。1971年聯合國2758號決議《恢復中華人民共和國在聯合國組織中的合法權利問題》,以76票支持、35票反對獲得通過,支持票裏單是非洲國家就佔了26票,各大洲的支持票以非洲最多。

冷戰之後,非洲的政治角色漸次淡化,豐厚的自然資源成為各國爭奪新焦點。2000年至2006年,美國、歐盟、中國先後發表非洲政策文件;美國與中國以投資及貿易為多,法國則在歐盟架構以外自己多做一重工作,出兵利比亞及馬里等地執行軍事行動,是歐洲各國最積極重返非洲的國家。2006年至2008年短短兩年之間,中、英、美、法、俄、日、韓國領袖接踵訪問非洲。其中,美國總統喬治布殊2008年的非洲五國之行,是五年間的第二次到訪非洲,2003年他亦連接訪問五國。不言而喻,一眾國家的類似到訪,都是為了開拓經貿爭奪資源,然而當各國磨拳擦掌亟欲染指非洲的時候,2011年,美國國務卿希拉莉訪問非洲國家贊比亞時說,「我們不想看到非洲的新殖民主義」(We don't want to see a new colonialism in Africa)。一句新殖民主義,引起議論紛紛,雖然美國此舉被轟虛偽,是為另類門羅主義的凸顯,但亦在另一個側面說明,二十一世紀列強在非洲爭奪的激烈程度,足可與從前相比。

津巴布韋突變,穆加貝夫婦被扣,令人重新審視非洲國家爭取獨立後的強人政治是否已經窮途末路。戰後雨後春筍的新生國家缺乏領袖人才,追求強勢管治走上歪路帶來獨裁政體。穆加貝從反殖領袖而成獨裁者,就像當年南非白人政權那樣,兩國若無撐腰豈能苟延殘喘。柏林會議以降,非洲民眾一直追求建設非洲人的非洲,他們的非洲之夢是一個獨立的非洲大陸。可是無盡權力帶來更腐朽木,開國元勳不少以革命始以獨裁終,耄耋的穆加貝九旬之年仍居廟堂之高,這不是國家不能沒有他,而是他不能沒有附在國家上的權力。


安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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