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024-紐約時報:別再要求女人更自信,讓男人謙卑一點

紐約時報:別再要求女人更自信,讓男人謙卑一點
2019年10月24日
RUTH WHIPPMAN


假如今天的父母們還像清教徒那樣給他們的子女起美德名字,將沒有人選擇慈愛(Charity)、慈悲(Grace)或耐心(Patience)。半數美國出生的女嬰會叫賦權(Empowerment)或堅定自信(Assertiveness)。

對於身處這一文化時刻的女性,堅定自信或許是有抱負的個人品質中的終極一項。女性主義與自我幫助的連接點是一種期待,即只要我們學著更有力地說明我們的需求——「向前一步」(lean in),別再道歉,要求加薪,開會前在洗手間擺出強勢姿態,並在總體上表現得像個女老闆(當然不是普通的老闆,那樣就不淑女了)——從薪酬差距到男性說教,再到玻璃天花板,一切都將不復存在。女人們!要更像男人。男人們,保持不變。

這種揮舞拳頭的女權主義變體有幾個問題,最明顯的是它很容易變成對受害者的責備。對於寧願責怪女性職員缺乏堅定自信,也不給她們公平待遇的企業,一幅過於膽怯、不敢要求加薪的縮頭烏龜形象,就成了一個方便攻擊的女稻草人。


還有一個尷尬的問題是,這說法並不是實情。研究顯示,儘管無數人企圖將薪酬差距說成是「信心差距」,但女性要求加薪的次數和男性一樣多。她們只是沒得到而已。

不過即便我們撇開這些敘事上的漏洞,接受這樣的觀點,即女性不堅定自信是性別不平等的主要來源,並且複雜的系統性問題可以通過個體的自我改善得到解決,我們仍然面臨著一種深重的性別歧視假設。

認為堅定自信要比順從之類的品質更有價值,這樣的一個假設,本身就是普遍存在並具有腐蝕性的性別等級制度造成的。

通常而言,任何與女孩或女性相關的事物——從粉紅色到家務勞動——均被固有地賦予一種比與男孩或男性相關事物低的文化價值。例如,時尚是虛榮和膚淺,棒球則基本上是哲學的一個分支。稅收被大量投入到鼓勵女孩學習STEM科目上,但似乎沒人太在乎男孩是否會成為護士。女孩們經常會聽到鼓勵的話,「一切男孩能做的」,她們也能做,這是對她們當前狀態的一種光榮的提升,而鼓勵男孩的行為要更像女孩,則是在施加一種閹割降級。女性的喜好、事業、所有物和行為通常被視為輕浮、瑣碎、小眾或地位低下——無疑是任何一個有自尊心的男孩或男人都不會渴望得到的東西。


「女人們:提升你們自己!」一直是整個世界和自我幫助運動的基本指示。以「……的女人」這類陳述為例,令人驚訝的是,很多書的標題都以某種性格缺陷開頭,以「……的女人」結尾,然後稱我們不快樂或不成功要怪我們自己。《愛得太多的女人》(Women Who Love Too Much)、《總是想太多的女人》(Women Who Think Too Much)、《總是擔心太多的女人》(Women Who Worry Too Much)、《做得太多的女人》(Women Who Do Too Much)。
我們很少停下來思考,生活中的許多問題用相對應的標題解釋或許更好:「愛得太少的男人」、「想太少的……」、「擔心太少的……」或「做得太少的……」。但我們反而不加質疑地認定,無論男人在做什麼或想什麼,都應該是我們所有人的目標。

就是這樣一個令人沮喪的等級系統,正在被當前的堅定自信運動所利用,當成女性主義兜售給我們。反過來我們則幾乎不會質疑男性標準是否真的是一套更符合社會需要或道德的行為,也不會考慮是否實際上,女性也許一直都是正確的。
畢竟,男人的「自信」放在女人身上,往往會被認為是粗暴、自負或粗魯。毫無疑問,我們許多最緊迫的社會和政治問題——從#MeToo(「#我也是」)到校園強姦、校園槍擊,乃至川普總統裝腔作勢的推文——不是由女性缺乏自信造成的,而是由男性的過度自信造成的。研究表明,與女性相比,男性往往對自己的實際能力過於自信,對於那些經常在工作場所被男同事碾壓、屈就或忽視的女性來說,這個結論可能並不奇怪。女性通常並沒有不發聲;問題是男人拒絕少說兩句。
以道歉為例,它是這場自信運動的零號病人。無數專欄文章、書籍、手機應用和洗髮水廣告說,女人們做了太多道歉。甚至還有一個Gmail插件,旨在幫助我們擺脫這個顯然帶有自毀性質的習慣,它會監管我們的郵件中是否有太多表達懊悔的跡象,用憤怒的紅色波浪線標記出過於卑躬屈膝的語句。

各種各樣的反道歉宣傳經常引用2010年的一項研究,該研究表明,女性比男性更常道歉的原因是,我們「對於什麼是冒犯行為有著更低的閾值」。這幾乎被當做是女性特有的缺陷。但實際上,一個「對於什麼是冒犯行為有著很高閾值」的人,不就是把「混蛋」說得好聽一些嗎?

在這場反道歉的運動中,我們很少會停下來思考道歉的社會和道德價值,以及將道歉從我們的人際交往中抹去的代價。道歉是一種極具象徵意義和社交效率的方式,它能讓我們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糾正錯誤,為他人的感受騰出空間。這是一種日常的自我反省和道德反思的方式。

事實上,我們在工作場所和其他地方遇到的許多男性自大問題和不良行為,都可以追溯到男性根本不願道歉,甚至認為他們沒什麼可道歉的。的確,如果能有一個指出道歉方面缺陷的Gmail插件,多年來給我發郵件的許多男人本可以從中受益。我們花在讓女人停止道歉上的精力,或許應該花在鼓勵男人開始道歉上。

因此,也許我們不應該喋喋不休地讓女人趕緊去滿足男人的標準,而應該訓練男人和男孩去追求女人的文化規範,並把這些規範作為默認的和值得追求的東西兜售給男人。要更恭順一些。要反思,要傾聽,該道歉的地方要道歉(如果不確定,寧可說一句多餘的抱歉,也不要不道歉)。要以謙虛、謙卑和合作為目標,而不是吹噓傲慢。

這無疑將是個挑戰。設法向男性員工推銷恭順培訓課程的人力資源經理令人同情。她首先需要把所有的幻燈片做成黑色,然後分發內爾夫槍。只要男人恐懼的底線還在於被閹割的威脅,鼓勵他們表現得更像女性,仍然會讓他們本能地感到一種羞辱。
這恰恰是我們需要嘗試的原因,因為除非女性的每一種規範和標準均被視為和男性的一樣有價值和有抱負,否則我們永遠不會實現平等。發揚恭順、謙遜、合作和傾聽技巧等品質,不僅對女性有利,對企業、政治甚至男性本身也有好處,這讓他們不必在哪怕感到不安全或不確定時,還要不斷地、精疲力盡地期望表現出一種耀武揚威的男子氣概。

因此,人力資源經理、自助勵志作家、標語口號作者和TED演講者們:請利用你們的平台和文化資本,呼籲男性這次成為進行自我提升的人。力挺恭順。寫一本書,教導人們坐下來傾聽,並聽從他人的判斷。編寫應用程序,告訴他們在電子郵件中該把道歉放在哪裡。教他們如何實際而謙虛地評估自己的能力。告訴他們要「向外一步」(lean out),反思和考慮他人的需求,而不是武斷地重申自己的需求。把女性標準當作規範來推銷。
也許在重大會議之前,在洗手間裡擺一些投降的姿勢會有所幫助。


紐約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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