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823-蘋人誌:都是月薪不夠一萬的問題~何婉盈

蘋人誌:都是月薪不夠一萬的問題~何婉盈
2019年08月23日
方俊傑


今日的年輕人,聽到何婉盈年輕時的經歷,應該好羨慕。

中學被送到美國波士頓升學,讀到大一,心血來潮,趁暑假參選港姐,三甲不入,居然被唱片公司看中,第一首派台歌《再見亦是朋友》,到今日依然有人在K房大唱特唱。

那是九十年代初的事。

「25歲,我的月薪依然只有幾千。為吃飯,我放棄娛樂圈工作,去完成大學學位,入馬會做公關,一個月才賺一萬。已經28、29。」各人有各人苦況。每個時候的年輕人,總有對生活不滿的地方。是抱怨嗎?跟目的地的距離不算很過劇,有個學位,打過外面的工,還有個囡。如果還說自己過得不夠好,會給天打雷劈。」正籌備推出新歌,為演唱會好好預備的單親媽媽,人生不完美,可接受。

撰文:方俊傑
攝影:黃雲慶

何婉盈92年憑《再見亦是朋友》hit爆全城。


做女主角也是停滯不前

何婉盈很坦白,等不到大學畢業,已經參選港姐,純粹因為自小發明星夢。「等到讀完書,廿幾歲才入行,太老。」19歲的暑假,父親說沒事好幹的話,不可留港。新秀要等到9月,選港姐的時機剛剛好。同屆對手是郭藹明、周嘉玲、蔡少芬。排第四的何婉盈也無話可說吧。

那段時間,社會流動得很健康。堂堂新秀大騷的司儀,居然找才落選幾個月的何婉盈擔任,拍檔是正崛起的鄭秀文。「賽事有一部份,司儀要即場向參賽者示範對決。台下有唱片公司高層見到我唱歌,選了我簽約,沒有選參賽者。」運氣這回事,無從解釋。既然工作機會無數,自然不再考慮回美繼續學業。

第一首歌是《再見亦是朋友》,大紅。同一時間,拍攝電視劇,是女主角。「入行五年,都是做女一或者女二,停滯不前。」這番說話,也真夠傷人。「年年有好多新人湧現,好容易被淘汰。廿五歲了,你看我,好像有名氣,有受歡迎的歌,有劇集推出,但月薪仍然得幾千。我都要食飯呀!」何婉盈說,表面上,機會無限;實際上,那時未流行甚麼內地騷,做歌手的主要工作是宣傳。做宣傳沒有酬勞,唱片的分紅又不是大家想像的豐厚,收入主要來自電視台微薄薪金。突然之間,不安感襲來。「像跌入樽頸,捱多10年,35歲,可以去到甚麼位置呢?真要繼續行下去?」

試手氣地入紙港大申請修讀學位課程,獲收錄,何婉盈決定拋開明星身份,做一個全職學生。一方面為向家人交代,更大原因是為個人前途着想。「是很現實的考慮。唱片公司開始覺得我不夠好,我又不懂得怎樣聯絡外面的電影公司,離開無綫,如果確保食到飯,我可能選擇掙扎下去。沒有大學收我,沒選擇,無法轉行,也只可繼續。你說我當時離開得很開心?不是。你說我離開得很不快?更加不是。」

之前幾年,陳慧嫻也試過重返校園,成為何婉盈的借鏡。陳慧嫻是一有空檔便回港灌錄唱片,何婉盈是全心全意,懶理同班同學視她為明星。「由大一到大三,我每日上堂,足足三年,是辛辛苦苦地考個學位回來。」同學個個比自己年輕六、七年,年紀細,就是優勢。畢業後,何婉盈一心學以致用,苦無機會。「寄過好多份求職信,沒有回音,人人也認得我,當我來玩。即使相信我認真,有誰會請個廿八歲畢業生,不去請一個後生得多的?」

也不是沒有想過重返娛樂圈,才發現闊別三年,自己只有梁小冰與劉錫明的聯絡方法,連一個監製一個導演的電話號碼也沒有。終於透過獵頭公司,找到馬會一份三個月臨時工。「我很清楚他們是看中我有知名度,方便拍攝賽馬節目。月薪一萬,不似以前當歌手,大部份收入也被迫用來置裝作宣傳用。這一萬,好使得多。」

1991年大學未畢業,何婉盈已經參選港姐;圖為她參選時出埠拍外景。


Earning Power是最大安全感

明明是個歌星,降格成為賽馬節目主持人,應該比當一個不見光OL更難受。「每朝,我都塞巴士塞地鐵,由北角返跑馬地。有份工已經好好。」

三個月的臨時工,一做便做了12年。「Last Day,有20多個同事不約而同告訴我:『還以為你做不足一年便會離開。』」轉行,炒股,也很現實,純粹希望賺得更多。那時,何婉盈已離婚,獨自養活女兒。「離開馬會的時候,收入夠交租夠生活,但不可能儲到用來置業的首期。在馬場認識了朋友,知道我的情況,他給我介紹金融業工作,做我第一位客人。我決定賭一鋪。」

總算有點進步。做演員做歌手的時候,連一個高層的聯絡也沒有;到做了馬會公關,可以跟馬主級老闆關係融洽。「其實,沒有變過。」

「我一直喜歡交朋結友。以前,怕給人話我過份進取,別有用心,所以刻意迴避。在馬會,工作性質是照顧馬場上的會員,一定要主動結識。如果我是面對傳媒的公關,那12年,應該不會認識到以後的一班客人。」

交租交了廿多年,夢想是置業,總算完成心願。安全感又添一分。「我在單親家庭長大,媽媽是傳統家庭主婦,由小到大,她就跟我灌輸:『人的命運,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上。』我從來缺乏安全感。」

跟丈夫的關係,維持不足兩年,還是結束。照道理,富豪朋友一大堆,要找個照顧自己,不太難。「帶住個囡,搵水泡式找個人養兩個女人?一定揀錯。沒有earning power的話,老公幾有錢也沒有用。為了個小朋友,老公即是老闆,幾難受也被迫留低,我見過太多人過得不快樂,我不想。奉勸一句,就算老公幾有能力,就算他把物業落了你名,你也要供一份。法律有灰色地帶,你沒有供過樓的話,一旦打官司,層樓也可以不屬於你。與其將自己和女兒的生命交到另一個手中,不如信自己。」

「婚姻?一半快樂,一半不快樂吧。」對一個觸過礁的過來人來說,一半一半,也算樂觀。

淡出幕前20多年,天性樂觀的何婉盈還勇於回歸。


要同伴未必要婚姻

獨力湊大女兒。女兒今年已經12歲。「等她大學畢業,我希望可以功成身退。10年後,有自己的第二人生。」

入行初期,曾經跟魏駿傑拍過幾年拖。分手後,男方連房事也公諸於世。之後的婚姻經歷又不太美滿,難得何婉盈還未被嚇怕。「一日未死,一日還可以有盼望。」

「活到這個年紀,不要被婚姻兩個字窒礙。不要為了結婚而刻意認識一個人,會逼得自己太辛苦。我同意人類是需要有個同伴,年老時可以互相照顧,不失一件好事。一齊生活到老了,結婚也不錯,簽手術同意書也總算有個人為你簽。不過,找不到,也沒有辦法。看待事物的角度要一致,生活習慣又要遷就到,難度很大,不是一個愛字可以解決得到。好多人向你追求,不代表你可以跟好多人夾得來。一個人活了這麼久,已經完全懂得一個人如何過。對,老了,病了,一個人孤孤單單是會有點悽慘,總好過有個人在你面前篤眼篤鼻。」

愛情生活既非必要,難怪有意東山再起。淡出幕前已20多年,還勇於回歸。昔日曾被嘲笑唱功不濟,得個靚字,久休復出,獲得好評的,居然不再是外貌,是歌喉。「是有心為自己平反。以前,我雞仔聲,把聲比現時高了一度。廿幾年來,唱K不是白唱的。錄節目之前,我還專程練了一段時間。我個女未入過電視台,不知道母親以前做過歌手,我想給她了解多點。」

鬥心似乎比年輕時更旺盛。一齊起步的鄭秀文,早早成為天王巨星。「想做的,統統做過了。我是幸運的一個。給你說一個故事:我有個朋友,嫁得很好,住的地方,有個後花園。她帶一班朋友參觀,其中一個,見到,大叫:『咪一定有賊人跳入嚟?』我只想到,個花園好大,好漂亮。我不是一個負面的人。跟人比較?會讓我不快樂。」

「當年,有一首流行的歌,再有第二首,之後,沒有了。如果一直寄望下去,壓力會沒完沒了。總要接受。對我來說,如果沒有再讀大學,才是人生最大的遺憾。我是少數能夠在娛樂圈中抽身而退,順利完成學位的。這一點,我從來很驕傲。」

我更羨慕她有資格構想日後退休生活。她今年48歲,目標是只需工作多10年。以香港人標準,相當美滿。我也不貪心,65歲拿退休金真可退休,已經很好。不過,看香港的老人福利、醫療制度、生活指數,恐怕不努力工作到死的一天,也不得安心。「有earning power,才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啊。」何婉盈說。在香港,偏偏,擁有最強勁earning power的,越難以阻止被下跪。那即是甚麼?困局?死路?何婉盈說自己是個天生的樂觀正面積極大使,sorry,我天生不是。


方俊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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