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209-紐約時報:每一盤番茄炒雞蛋都是一個華裔移民的懷鄉故事

紐約時報:每一盤番茄炒雞蛋都是一個華裔移民的懷鄉故事
FRANCIS LAM 2017年2月9日


中式番茄炒蛋。
Gentl and Hyers for The New York Times. Food stylist: Hadas Smirnoff. Prop stylist: Rebecca Bartoshesky.

過去兩年,我一直在撰寫這個有關移民及其食物的專欄。在此期間,我和許多人一起做過飯,有用解剖刀給雞肉去骨的菲律賓護士;在同一個盤子裡吃飯、以強調對彼此責任的一家塞內加爾人;一位試圖通過分享實打實的甜美滋味來減輕離婚痛苦的墨西哥冰棒製造商。還有一位製作pierogi(一種類似餃子的半圓餡餅——譯註)的斯洛伐克大師,在動身去美國前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是打開畜欄的大門,將她的動物放生;一名波蘭素食主義者學習如何做bigos燉肉,只為分享母親的菜譜;一個巴勒斯坦家庭通過每晚吃感恩節食物實現自己的美國夢。

作為一名作者,在撰寫這些專欄時,我為他們能將這些故事託付給我而感到榮幸。而作為中國移民的後代,我寫這個專欄也是在向自己的寫作對象致敬——就像我對自己的父母那樣——因為他們承受著在兩個世界之間生活的負累,在找到立足點的同時,還不得不在自己的過去和現在之間搭起橋樑。

我一直在思考這點,因為這將是我為這個雜誌撰寫的最後一篇專欄文章——另一個夢想計劃在向我招手,我希望你們會很快聽到它的更多消息——同時也和番茄雞蛋有關。
幾週前,我突然特別想吃中餐裡的番茄炒蛋。這道菜肴有酸甜美味的番茄汁液裹著輕炒的雞蛋,會激發全身的愉悅感,讓你很容易就快速吞咽下許多米飯。我在唐人街工作的時候,這是那個社區的4美元餐車售賣的主打產品。再往裡面加入牛肉,就是小時候我弟弟最喜歡的一道菜。這裡的「最喜歡的一道菜」是指在他在人生的頭八年裡,這基本是他唯一會吃的食物。(以至於有一次,為了某種顯然只有混蛋哥哥們才會知道的原因,我把番茄醬擠到了他的蘋果汁裡,就為捉弄他。我們打了一架,他贏了,我喝了那杯果汁。)
人們提起它的時候,會說那是自己學會的第一道菜,在他們離家以後讓自己填飽肚子的菜,會激發突如其來又不可抗拒的渴望的菜。但是當我突然想吃這道菜時,卻不知道怎麼做。我查閱了自己的中文烹飪書,發現沒有一本收有這個菜譜。我知道如果打電話給我母親詢問這道菜,就跟讓她描述如何系鞋帶一樣:幾乎是不可能講清楚的,這東西已經完全變成了她的肌肉記憶。在中餐裡,這道菜就像是空氣,時刻存在,卻不可見。

我知道我自己整不出這個菜譜,因為我意識到我不知道怎麼做這道菜,就跟我的廣東話越來越生,跟我每年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是農曆新年是一樣的。那是因為我本身不是一個移民,只是兩個移民的兒子,所以我對父母長大的那個世界只有已經磨損的二道傳輸的認知。作為一種文化的一部分卻不生活在其中,就像是處在一段異地戀情裡。通過大肆表白感情和偶爾華麗現身,它也能維持,但你無法在週日早上一起喝杯咖啡——做那些小事,那些讓日常生活得以建立的事。我知道我要想知道這個菜譜,就得從我的同胞那裡獲取它,沒有其他方法。
所以我上網一個接一個地找,同時也留心拼湊自己的版本。我看到了烹飪書作者吉納維芙·柯(Genevieve Ko)的做法,從中學到在把雞蛋倒入番茄裡之前,只需輕輕翻炒一下雞蛋。我還看了希希·王(Chichi Wang)在「嚴肅飲食」(Serious Eats)網站上的版本,也從裡面學到了一些很棒的點子,比如在雞蛋中加入米酒,在醬汁中加入番茄醬。我讀了幾十篇博客文章,它們大多數都是在一遍遍講述著同樣的故事——一個懷鄉的故事,想念母親做的飯,想家。我讀了下面的評論,也是一樣的調調:謝謝你,謝謝你,我很懷念這道菜,謝謝,謝謝。讀完所有這些後,我開始意識到自己究竟看到了什麼:我看到了和我一樣的人,他們想念一種自覺應該深入自身骨髓的知識,於是找到別人的菜譜,以便在植根於如今所在之地的同時,將自己和自己的來處建立起連接。


紐約時報
菜譜:中式番茄炒蛋
翻譯: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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