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209-蔡子強：特首選舉中兩條戰線的吊詭關係
蔡子強：特首選舉中兩條戰線的吊詭關係
2017年2月9日
【明報文章】特首選舉的最新發展，是過去幾天不同媒體均有報道，中共政治局常委、中央港澳工作協調小組組長張德江，南下深圳，會見建制派代表，席間張表示林鄭月娥是「中央唯一支持」的特首參選人。
張德江代表中央加持林鄭 效果如雙面刃
張德江這樣做，就選委這條戰線而言，當然有助於為林鄭「箍票」，讓仍然抱觀望態度的建制派選委「歸隊」，甚至讓曾俊華更難取得建制派提名以入閘；但負面影響卻是，只會讓港人覺得特首選舉的「欽點」色彩更重，無論張如何矢口否認，說這不是中央「欽點」，也無補於事。
正如建制派議員田北辰也疑惑，人大「8．31」框架容許產生2至3名候選人，予港人一人一票選出：「話林鄭係唯一中央可以接受或者支持的人呢，就變咗好似無咗呢個框架喎，咁我好困惑，點會係咁呢。」
就如我之前在本欄指出，如果連一個得到中央任命、當了近10年財政司長的建制派也被封殺，不容許入閘，那麼你還如何可以幻想，在「8．31」框架下的政改方案，除了不折不扣的陪跑者，還可容許什麼人入閘？就算給港人一人一票，實際也一樣無得揀，普選只會成為一個笑柄，民主派大可以振振有詞，慶幸當年否決了政改方案。將來，大家對政府提出的政改方案，也只會更加skeptical。
成也欽點，敗也欽點
另一方面，張德江此舉亦反過來有助於團結民主派選委。之前他們對於是否提名曾俊華入閘，仍然有所疑慮，擔心誤陷誘敵之計；但正如民主派議員郭榮鏗表示，張此舉會讓「民主300＋」更易決定提名何人，因為他們的目標是要締造一個有競爭性、反「西環」操控的特首選舉。
雖然，張德江此舉會讓林鄭在選委這條戰線上可以更省力氣，但弔詭的是，這或會讓林鄭在民意這另一條戰線上，遇上公眾的逆反心態，抗拒中央的「欽點」做法，並遷怒於林鄭身上，讓她做民意工作時事倍功半。就算成功當選，與民眾的蜜月期也大打折扣。
「成也欽點，敗也欽點」，前者指的是選委，後者指的是民意。
誰人才是「地產黨」？
除了張德江代表中央加持之外，近日工商界和地產商亦加入加持林鄭。
對於那些反曾人士來說，曾俊華的「死罪」之一就是他與「地產黨」的關係，但諷刺的是，特首選舉開跑至今，仍未見其身邊有地產商的身影。反而，林鄭過往被視為親基層，甚至有被批評為「搞社會主義」，但如今大家看到的卻是，先有地產商在大宅為她設宴，夜宴「富二代」，繼而在她上周五的造勢大會中，可謂權貴雲集，最後在其競選團隊主席團和資深顧問名單中，更充斥着富商、地產商名字。
究竟兩人中誰人才是「地產黨」代理人？現况實在讓人覺得政治光譜錯亂。
工商界和地產商的加持無助民意
上一屆特首選舉，梁振英乘着當時社會瀰漫一片反「地產霸權」、反官商勾結的輿論情緒，以主打房屋和扶貧政綱，最後成功突圍。雖然沒有地產商「撐」，但卻在民調上一直領先對手，倚靠民意取勝，迫使中央陣前「換馬」，爆冷擊敗原先的熱門、中央起初屬意、家大業大的唐英年。唐縱然在造勢大會上也是權貴雲集、星光熠熠，並受到建制派選委簇擁，但卻無助他改善民望，結果功虧一簣，一眾建制派選委在最後關頭遭中央緊急「箍票」下，紛紛「轉軚」。
歷史當然不一定會重演，但至低限度，歷史告訴我們，工商界和地產商的加持在民意層面隨時可能是「死亡之吻」。
所以，中央「欽點」、「西環」力捧、工商界和地產商加持，會否讓林鄭贏了選委輸了民意呢？
尤其是民調顯示，林鄭的支持者很多來自草根階層。當街坊逐漸發現她原來與工商界關係密切、在電視上看到地產商傾巢而出為林鄭撐場時，街坊心裏又會如何想？正如有評論指出：「當年梁粉點樣攻擊唐唐？咪話佢官商勾結囉！」林鄭會否走上唐英年當年的競選舊路？林鄭不能不察。
在1月下旬，發生了「唔識用八達通出閘」，以及「唔知邊度買廁紙」兩件「堅離地」事件，以及就「中央不委任引發憲政危機」問題失言之後，在《信報》委託中大傳播與民意調查中心以及《明報》委託港大民意研究計劃所作的民調中，林鄭的民意支持度其實反而與曾俊華之差距顯著收窄，反映這些問題對她的打擊並沒有如網絡民意及輿論領袖想像般大。但在2月初，在造勢大會之後，now新聞台委託嶺大公共管治研究部所作的民調中，林鄭卻再次大幅落後於曾俊華。究竟中央「欽點」、工商界和地產商加持，對林鄭的民意支持度影響有多大，且多等幾個民調結果出籠，再進一步看看。
曾俊華以眾籌成功迎戰
反觀曾俊華，他的選舉工程一直好評如潮，口碑遠勝林鄭。
就如上周五，當大家預計到下午林鄭的造勢大會將會星光熠熠、權貴雲集，把其餘3名參選者比了下去時，冷不防曾俊華搶在之前出招，公布為期31日的眾籌計劃，且反應出奇熱烈，計劃開展不足半小時，網站便一度因點擊超出負荷而癱瘓。直至擱筆之際（周二晚上），曾俊華在網上眾籌5天，共接獲逾2萬名市民小額捐款，合共籌得逾440萬元，計劃十分成功。
但更重要，造成的效果是翌日報章頭版，並不全是一面倒報道林鄭，反而不少都是把兩者相提並論，如《明報》的〈林鄭造勢會150選委現身 曾俊華眾籌選舉經費13小時200萬〉、《蘋果日報》的〈林鄭造勢 800政商名人撐場 曾俊華眾籌 8000人捐180萬〉，成功締造了「平民百姓 vs. 商賈權貴」的對比效果，讓林鄭跌進自己所掘的坑洞裏。
這場特首選戰，戰線共有兩條，一是選委，二是民意。兩者的邏輯往往南轅北轍，參選者如何拿揑一個平衡，就要考他們的功夫。
蔡子強
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高級講師
2017年2月9日
【明報文章】特首選舉的最新發展，是過去幾天不同媒體均有報道，中共政治局常委、中央港澳工作協調小組組長張德江，南下深圳，會見建制派代表，席間張表示林鄭月娥是「中央唯一支持」的特首參選人。
張德江代表中央加持林鄭 效果如雙面刃
張德江這樣做，就選委這條戰線而言，當然有助於為林鄭「箍票」，讓仍然抱觀望態度的建制派選委「歸隊」，甚至讓曾俊華更難取得建制派提名以入閘；但負面影響卻是，只會讓港人覺得特首選舉的「欽點」色彩更重，無論張如何矢口否認，說這不是中央「欽點」，也無補於事。
正如建制派議員田北辰也疑惑，人大「8．31」框架容許產生2至3名候選人，予港人一人一票選出：「話林鄭係唯一中央可以接受或者支持的人呢，就變咗好似無咗呢個框架喎，咁我好困惑，點會係咁呢。」
就如我之前在本欄指出，如果連一個得到中央任命、當了近10年財政司長的建制派也被封殺，不容許入閘，那麼你還如何可以幻想，在「8．31」框架下的政改方案，除了不折不扣的陪跑者，還可容許什麼人入閘？就算給港人一人一票，實際也一樣無得揀，普選只會成為一個笑柄，民主派大可以振振有詞，慶幸當年否決了政改方案。將來，大家對政府提出的政改方案，也只會更加skeptical。
成也欽點，敗也欽點
另一方面，張德江此舉亦反過來有助於團結民主派選委。之前他們對於是否提名曾俊華入閘，仍然有所疑慮，擔心誤陷誘敵之計；但正如民主派議員郭榮鏗表示，張此舉會讓「民主300＋」更易決定提名何人，因為他們的目標是要締造一個有競爭性、反「西環」操控的特首選舉。
雖然，張德江此舉會讓林鄭在選委這條戰線上可以更省力氣，但弔詭的是，這或會讓林鄭在民意這另一條戰線上，遇上公眾的逆反心態，抗拒中央的「欽點」做法，並遷怒於林鄭身上，讓她做民意工作時事倍功半。就算成功當選，與民眾的蜜月期也大打折扣。
「成也欽點，敗也欽點」，前者指的是選委，後者指的是民意。
誰人才是「地產黨」？
除了張德江代表中央加持之外，近日工商界和地產商亦加入加持林鄭。
對於那些反曾人士來說，曾俊華的「死罪」之一就是他與「地產黨」的關係，但諷刺的是，特首選舉開跑至今，仍未見其身邊有地產商的身影。反而，林鄭過往被視為親基層，甚至有被批評為「搞社會主義」，但如今大家看到的卻是，先有地產商在大宅為她設宴，夜宴「富二代」，繼而在她上周五的造勢大會中，可謂權貴雲集，最後在其競選團隊主席團和資深顧問名單中，更充斥着富商、地產商名字。
究竟兩人中誰人才是「地產黨」代理人？現况實在讓人覺得政治光譜錯亂。
工商界和地產商的加持無助民意
上一屆特首選舉，梁振英乘着當時社會瀰漫一片反「地產霸權」、反官商勾結的輿論情緒，以主打房屋和扶貧政綱，最後成功突圍。雖然沒有地產商「撐」，但卻在民調上一直領先對手，倚靠民意取勝，迫使中央陣前「換馬」，爆冷擊敗原先的熱門、中央起初屬意、家大業大的唐英年。唐縱然在造勢大會上也是權貴雲集、星光熠熠，並受到建制派選委簇擁，但卻無助他改善民望，結果功虧一簣，一眾建制派選委在最後關頭遭中央緊急「箍票」下，紛紛「轉軚」。
歷史當然不一定會重演，但至低限度，歷史告訴我們，工商界和地產商的加持在民意層面隨時可能是「死亡之吻」。
所以，中央「欽點」、「西環」力捧、工商界和地產商加持，會否讓林鄭贏了選委輸了民意呢？
尤其是民調顯示，林鄭的支持者很多來自草根階層。當街坊逐漸發現她原來與工商界關係密切、在電視上看到地產商傾巢而出為林鄭撐場時，街坊心裏又會如何想？正如有評論指出：「當年梁粉點樣攻擊唐唐？咪話佢官商勾結囉！」林鄭會否走上唐英年當年的競選舊路？林鄭不能不察。
在1月下旬，發生了「唔識用八達通出閘」，以及「唔知邊度買廁紙」兩件「堅離地」事件，以及就「中央不委任引發憲政危機」問題失言之後，在《信報》委託中大傳播與民意調查中心以及《明報》委託港大民意研究計劃所作的民調中，林鄭的民意支持度其實反而與曾俊華之差距顯著收窄，反映這些問題對她的打擊並沒有如網絡民意及輿論領袖想像般大。但在2月初，在造勢大會之後，now新聞台委託嶺大公共管治研究部所作的民調中，林鄭卻再次大幅落後於曾俊華。究竟中央「欽點」、工商界和地產商加持，對林鄭的民意支持度影響有多大，且多等幾個民調結果出籠，再進一步看看。
曾俊華以眾籌成功迎戰
反觀曾俊華，他的選舉工程一直好評如潮，口碑遠勝林鄭。
就如上周五，當大家預計到下午林鄭的造勢大會將會星光熠熠、權貴雲集，把其餘3名參選者比了下去時，冷不防曾俊華搶在之前出招，公布為期31日的眾籌計劃，且反應出奇熱烈，計劃開展不足半小時，網站便一度因點擊超出負荷而癱瘓。直至擱筆之際（周二晚上），曾俊華在網上眾籌5天，共接獲逾2萬名市民小額捐款，合共籌得逾440萬元，計劃十分成功。
但更重要，造成的效果是翌日報章頭版，並不全是一面倒報道林鄭，反而不少都是把兩者相提並論，如《明報》的〈林鄭造勢會150選委現身 曾俊華眾籌選舉經費13小時200萬〉、《蘋果日報》的〈林鄭造勢 800政商名人撐場 曾俊華眾籌 8000人捐180萬〉，成功締造了「平民百姓 vs. 商賈權貴」的對比效果，讓林鄭跌進自己所掘的坑洞裏。
這場特首選戰，戰線共有兩條，一是選委，二是民意。兩者的邏輯往往南轅北轍，參選者如何拿揑一個平衡，就要考他們的功夫。
蔡子強
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高級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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