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219-【七筆思議】失敗的Man：百思不得其解 - 郭子健

郭子健：【七筆思議】失敗的Man：百思不得其解
8:27 19/2/2014

■年初二爸爸失足墮地髖骨骨裂，我們就這樣在醫院度過。

今年的年初二是一個很難忘的一天，本來一家人因為開年的關係聚首屯門，就在要開飯之時，爸爸因為想抱走貓兒而失足墮地，髖骨骨裂，需立即召救護車到急症室，於是我們的年初二就這樣在醫院裏度過！爸爸一向身體極度健康，但數年前因為注射政府提供給老人的免費流感針後便大病一個月，之後就連走路都成問題，更引發出很多老人病，幾個月前拿着水泡去跟媽媽游水也發生意外遇溺。


這次骨裂雖然令人很擔心，但沒有撞到頭，加上爸爸在團年和年初一時都還是非常勇猛的，更跟弟弟爭着要我拿回來的波鞋，所以我們沒有特別地憂慮，都當小事一件。去到醫院急症室等候診治，因為媽和弟妹還未吃飯，我便提議由我來陪着老爸，其他家人先回去吃飯。於是在38號房的急症病床上我和躺着的老爸獨對，記憶中幾十年來的父子，從來沒有這樣獨對過，爸爸是個不太愛跟家人說話的人，我也一樣，但今天爸爸卻竟然主動跟我聊天，我還親手為他換上照X光的衣服，他的身體雖然大不如前了，但思路還是非常清晰的，他說人生這麼快便過了這麼多日子，好像還有很多事情沒怎麼做過，但無論他如何不成功，也總算是克盡了作為父親的責任了，只是太爛賭，浪費了很多時間。媽媽雖然囉嗦又目不識丁，但把我們湊到這麼大也是一個很不得了的母親，要我多點回家吃飯，回不了也要多打電話回家，媽聽到我的聲音也是開心的。他還首次跟我提起兒時他曾經坐牢的事，說無論他做甚麼也只是為家多賺點錢，沒有做過任何違德的事！我說我明白的，雖然那時很小，但我明白一切的。爸爸呼了一口氣，之後還跟我說了一件從來沒說過的事，年輕時，他個性猛烈，專為兄弟出頭，談福利、爭權益，而且還很善於統領、籌劃和指揮，兄弟們個個都稱他為導演，有時更戲謔地叫他大導！「我當時怎樣也想不到，自己兒子真的做了導演！做人你說多麼的百思不得其解！」這個巧合讓我很驚訝，在成長的過程中，我和爸爸沒有任何的交流，總覺得我們缺失了一些聯繫，但想不到，在不同的時間與空間之間，我們有着同一個稱號，我還實現了這個父親稱號的真正身份。在醫院38號的急症床上，我們都笑了！


父睡夢中離世

三天之後，他便離開了人世，醫生說找不到任何一個合理的死因，總之，是在睡夢中離開了，我沒有很大的悲傷，坐在床前，看着他，很平靜，就像睡了覺。我突然想起他離開前的那個下午，我去探他病時他跟我說了一大堆很奇怪的話，老爸說：「真的百思不得其解，阿健，你看到嗎？天花板你有沒有看到甚麼東西？」我答：「沒有，甚麼也沒有。」「我看到一架模型車在天花，還有，這裏是甚麼地方？」「這裏是醫院！」爸說：「這裏是一間很旺的茶樓，有很多很久沒見的朋友，等我開枱！真的百思不得其解！」老爸續說：「找天出院，我請飲茶，別跟我爭埋單！」「好的，好的！」我笑着說，爸爸用力地張開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笑着說：「阿健，做人呢……真係百思不得其解！」這是他最後留下的一句話。

二月五日爸爸離開了的那個下午，我沒有任何情緒地忙着打電話向親戚述說老父的離開，所有人都跟我說：「節哀順變。」我都微笑回應了，之間有一個電話打插過來，我一接，是記者打來的：「恭喜你啊郭導演，你今年執導的兩部電影《西遊．降魔篇》和《救火英雄》加起來共有12個金像獎提名，你現在有甚麼感受？」我失笑了一下，回答道：「真係百思不得其解！」


【失敗的Man】

撰文：郭子健

《西遊．降魔篇》12億票房導演，人偶珍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