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509-石琪：《柏德遜》巴士詩情

石琪：《柏德遜》巴士詩情
2017/5/9 — 9:59


《柏德遜 (Paterson) 》劇照

在占渣木殊長期自成一格、往往古怪的電影中，《柏德遜 (Paterson) 》是特別正常、溫文的一部，還有些喜劇感。主角是寫詩的巴士司機，跟他所在的美國新澤西州小城市同樣名叫柏德遜。故事、人物、地方環境都很平凡，毫無奇情，更不偉大，但拍出不平凡的詩意。

劇情是這個巴士詩人一星期的生活。由早上起床，上班開車，下班回家，而至晚上蹓狗和到相熟酒吧飲杯啤酒，天天如是，很規律。他與同居女友的愛情關係亦持續不變，時時把心血來潮的詩句寫在筆記本上。

我在上月香港國際電影節期間談過《流亡詩人聶魯達》，剛巧相反，片中智利共產黨員詩人聶魯達生活奢華，風流好色，被反共政府通緝而逃亡，飽嚐政治驚險。《柏德遜》的司機就真正屬於馬克思推許的工人階級，確是勞動人民，然而不搞政治鬥爭，作詩靈感完全來自平民日常感受。

阿當特賴華 Adam Driver 把巴士 driver 演得很樸實，正派，在似乎單調刻板的工作和生活中自得其樂，對人對狗對大街小巷都有情有義。伊朗裔女星法拉哈莉飾演女友則漂亮活潑，最喜歡黑白設計，妙在還自製黑白蛋糕出售。她與男主角一動一靜，正好登對。

這對情侶的狗，經常不動聲色，卻是重要的劇情關鍵角色。此外，黑人酒吧主人，以及一對男女鬥氣冤家，帶來有驚有笑的妙趣。還有主角偶遇的小女孩，原來也是詩人，作出清麗脫俗的雨水之詩。

《柏德遜》在簡單中別具情調，是占渣木殊對柏德遜市致意之作，因為這小城盛產詩人，片中特別提到 William Carlos Williams 。影片後段出現愛詩的日本旅客，到來「朝聖」，由永瀨正敏飾演，亦有妙意。

事關 1989 年占渣木殊名作《三個藍月亮 (Mystery Train) 》，在田納西州孟菲斯市交織着三個故事，包括日本青年男女永瀨正敏、工藤夕美來到這個貓王之城朝聖。接近三十年後，占渣木殊再找永瀨正敏來訪詩人之城。

事實上，《柏德遜》與《三個藍月亮》有相通之處。我覺得那部舊作更獨特，尤其拍出孟菲斯市的破落殘舊情景。現在新作就很正面，雖然占渣木殊接受訪問說柏德遜市其實窮人很多，生活艱難，種族混雜問題嚴重，但他在此片「隱惡揚善」，表揚安居樂業寫詩的工人階級，側重小城詩情畫意一面。

歐美詩人電影偶有而不多，拍攝工人寫詩的更少，過往例外之一是與聶魯達有關的《事先張揚的求愛事件》，描述意大利小島郵差學寫情詩。其實中國戲曲最多詩人故事，才子佳人戲必然吟詩作對，唐滌生粵劇戲寶《帝女花》、《紫釵記》、《蝶影紅梨記》等都是典範。但印象中戲曲好像沒有勞工詩人，《三笑》的唐伯虎點秋香是冒充傭僕，當然不是真正工人。


石琪
香港資深影評人。1964 年開始寫影評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