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602-HELEN ELLIS:一個邋遢鬼的婚姻整理術

HELEN ELLIS:一個邋遢鬼的婚姻整理術
20170602


摩登情愛
紐約時報

Brian Rea

我以過著一種可能會被近藤麻理惠(Marie Kondo)稱作魔法般齊整的生活着稱。我把緊身衣褲捲成壽司模樣,我的桌面空空蕩蕩,我的廚房也乾淨得可以在裡面做手術。

但我並非向來如此。23歲時,我曾帶著一片粘在了後背上的護墊走出了我在紐約的公寓。

是的,用過的護墊。是的,在那天早些時候,我把它取下來之後就扔到了我的床上,就像一頭熊把三文魚的骨頭扔到石頭上一樣。扔上去之後,我想我就把這事忘了。或許它是有偽裝色吧。我敢保證床上還有些其他東西。我的床一度看上去像個垃圾填埋場。

或許護墊是在我把大衣扔過去的時候粘上的。然後我又穿上大衣,兩個肩胛骨之間帶著一片護墊坐上了公車走了30個街區。沒有人說一個字。我不知道它粘在那兒,直到我的約會對象在給了我一個擁抱之後將它扯了下來,彷彿他正在地獄裡的一場滑稽戲表演中。


這不是和我結婚那個男人。

和我結婚的那個男人走進我的公寓時,在我的沙發上發現了一塊果醬圓餅碎屑。我至今還記得那張面對碎屑困惑地睜大了眼睛的臉,好像在問,「你也看見了的,是吧?」

我聳了聳肩。

他在沙發上坐下了。接受我本來的樣子,是我丈夫的天性。

而我的天性是像強盜一樣,開著每個櫥櫃和抽屜不關上。我的超能力是在洗手間的水池上使盡可能多的東西保持平衡。如果我有機會選擇,我會選擇讓貓的嘔吐物在地毯上風乾,這樣更易於把它們鏟起來。如果這些選擇的機會是實際存在的東西,並且我有購買機會的優惠券,那我就會像屯果凍一樣屯好多,因為你不會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用得上它們。

但是,接受一個姑娘的邋遢是一回事,要和她同居又是另一回事了。

結婚一年後,我的丈夫說:「你介意把餐廳桌子保持乾淨嗎?這是我回到家看到的第一個東西。」

我聽到的是,「我想離婚。」我說的是,「你想離婚嗎?」

「不是,」他說。「我只是想要一張乾淨的桌子。」


我打給了我的媽媽。

她問,「桌子上有什麼?」

「哦,什麼都有。我回到家要從身上取下的所有東西。購物袋、食物、咖啡杯、信件。我的大衣。」

「你的大衣?」

「我不就是沒把大衣掛在衣櫃嗎——這就讓我成了一個糟糕的人?他知道自己是和誰結的婚。我為什麼要改?」

她說:「海倫·米歇爾,看在上帝的份上,這是一個非常容易解決的問題。你知道別的夫妻都在解決什麼問題嗎?酗酒、出軌、貧窮,還有那些和雅達利(Atari)遊戲機結婚的男人。」

「媽媽,現在都沒有雅達利這個東西了。」

「海倫·米歇爾,有些女人要是像你這樣出言不遜的話是會被用一袋橘子打的。你是嫁給了一位聖人。把那該死的桌子清乾淨。」

於是,為了挽救我的婚姻,我讓自己學會了如何搞衛生。

不知從何下手的我在電視機前的瓊·克勞馥(Joan Crawford)教堂跪下,她扮演的米爾德麗德·皮爾斯(Mildred Pierce)說,「離開一個房間去另一個時總要帶點什麼。」

好吧,我承認她是有點兒脾氣,但她知道怎麼打掃衛生。

地板要跪在地上擦;洗滌靈要像小豬存錢罐那樣搖;衣櫃裡的衣服間隔一指的寬度來掛;還有,不,你絕對不能用鐵絲衣架,永遠不能。

我上Container Store買了木質衣架。核桃木的,7.99美元一套6個。我是在網上買的,因為要走進一家Container Store對我來說就像走進了吸毒屋。你是一個對整理毒品上癮的人,而他們正賣給你可以放可卡因的漂亮盒子。

漂亮的盒子就是毒品,這樣你現在就有更多的毒品了。但木質衣架還行。它們就和含羞草一樣,沒有人會吸食羞草過量。木質衣架能讓你的自信大漲,能讓你覺得自己有錢又苗條,能讓一件普通的白襯衣顯得性感。你答應自己,裝滿一個衣櫃你就戒掉它。

但我沒有戒掉。為了讓自己保持興奮,我問丈夫我是否能清理他的衣櫃。

他問,「這是什麼意思?」

我說:「把你的塑料衣架換成木頭的。還能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給星期六的晚上找點新的事情做?」他在空中比了個引號:「清理我的衣櫃。」

我的新辦法太新了,以至於他還以為我是在給他性暗示。可以理解。那麼多的下流情話聽起來都很衛生:給沙拉菜脫水,把茶包放在茶托上。在線詞典Urban Dictionary簡直就是瑪莎·斯圖爾特(Martha Stewart)寫的。

我的丈夫打開了他的衣櫃,站到了一旁。這個男人是相信我的。我以軍人般的精準幫他重新掛好了他的衣櫃。

他說,「我從來都不知道這樣可以這麼棒。」

我們接吻。接著我又故態萌發了。

我不知道這是如何發生的。或許是因為我把荷蘭烤箱浸泡了一晚,或許是我書桌上摞成了帳篷似的書像一簇篝火,也或許是像脫鞋一樣脫內褲的緣故。我的大衣又落回了餐桌上。我就把它這麼放著了,因為我的貓把它當成了床。大衣就在那兒,和要洗的衣服、報紙、(沒能抵達冰箱的)餐館剩菜和要退回給網上商店Zappos的物品放在一起。

我丈夫像玩跳房子遊戲一樣在房間裡走動,從來沒說過一句輕蔑的話,像是把乾淨的家的記憶當成了一個令人狂喜的千載難逢的遺願實現時刻,類似於白水漂流或者獲得普立茲獎。當然,他本可以把東西放好,只不過除了他自己的衣櫃,其他櫃子都鼓了起來,喘著氣,像輪船的舷窗。

我在追看《囤積狂》(Hoarders)時把自己嚇壞了。那個女人無法從自己的購物袋「收藏」中爬過去,給丈夫做心肺復甦——這是什麼意思啊?

這種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所以,我把讀過的書捐給了圖書館;把一年沒穿的衣服送到了二手店;我把微波爐也送人了,因為我能在爐子上融化Velveeta牌奶酪。

然後,近藤麻理惠的《怦然心動的人生整理魔法》(The Life-Changing Magic of Tidying Up)出版了。我喜歡把它稱為:《沒想到吧?你依然是一個囤積狂!》


她最重要的問題是,它會讓你開心嗎?

我更仔細地環顧著我的家,開始回答。那些從未發表的小說手稿箱不會讓我開心。我在樣品特賣時買的、但因為夾腳沒穿過的設計師潮鞋不會。我的丈夫承認,他從祖母那裡繼承來的希臘裝飾襯墊和漁船油畫並不讓他開心。所以,它們都被清理出去了。

留下的是我們。我丈夫更高興了,我也更高興了;原來我喜歡整潔的家,而且我喜歡打掃。

除塵就像冥想。清洗冰箱能緩解經前綜合症。鋪床是我的有氧運動,因為要想把床鋪好,你就得像條鯊魚一樣圍著床轉。而且我一邊打掃,一邊聽那些我不好意思讓人發現我在讀的有聲書。沒心情打掃廁所?那就聽一聽《裸體陌生人來了》(Naked Came the Stranger),看看它能否打發時間。

缺點是我丈夫創造了一個怪物。我像縱火犯一樣把紙巾都燒掉;我的吸塵器有個前燈,我在黑暗中騎著它玩樂;我打掃時不戴珍珠,不穿帶襯裡的裙子;在睡衣外面系條圍裙是常有的事。

我說:「嘿,你要麼選我,要麼選公寓。我和公寓不可能都乾淨。」


我丈夫會毫不猶豫地選公寓。

有時,我邀請他跟我一起打掃,把最糟糕的活兒分給他,而且搞得像是我在給他恩惠。我會說,「我會把鏟貓砂的活兒讓給你」,或者「我會把清除鍋裡燒糊的奶酪的活兒讓給你。」

我丈夫說,「你就像施虐女王版的唐娜·里德[Donna Reed]。」

我說:「親愛的,脫掉你的襯衫,刮平底鍋。」

他脫掉襯衫,颳起了平底鍋。在我們共同生活的21年裡,我丈夫的本性沒有改變。

而我,是一個康復中的懶漢。每天,我必須提醒自己把保濕霜放回藥櫃,把麥片放回櫥櫃,在垃圾筒滿溢之前把垃圾倒掉。我必須提醒自己把外衣掛進衣櫥。

我做完所有這些時,真的覺得自己像個魔術師。因為現在,我丈夫回家時,最先看到的是我。


HELEN ELLIS
紐約時報
本文最初發表於2017年6月2日。
翻譯:Jowii、王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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