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426-吳靄儀：《紅樓夢》之「攬炒」

吳靄儀：《紅樓夢》之「攬炒」
2020年04月26日


近日有點事忙，城中熱話「攬炒」，本人也沒有什麼真知灼見，只是又想起《紅樓夢》第七十四回敍述抄檢大觀園，探春的一段話，抄錄如下，以饗讀者：

「你們別忙，自然連你們抄的日子有呢。你們今日早起不曾議論甄家自己家裏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們也漸漸的來了。可知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裏自殺自滅起來，纔能一敗塗地呢。」

依稀記得，九七前我也引用過這段話喻香港未來，必得有貪圖私利扳附權勢的自家香港人，自己從內頭破壞，香港才會崩潰，果然「漸漸的來了」，大概要花上二十幾年的工夫，也算是我們骨頭硬，不然就是香港命大，「死而不僵」。可是，當年那些從內頭破壞香港的人，不過是阿諛奉承，推波助瀾，賣口乖的小丑，今日的方真是手中有權，能操刀親手自內毀掉「高度自治」及作為香港保護罩的種種制度的「自家人」。單憑兩辦聲稱可對特區行使「監督權」是不夠的，必然要有特區自己的「首長」俯從兩辦指點特區日常工作，才可以橫行無忌，通行無阻。

因此怒探春的抗議，就是「命眾丫鬟秉燭閉門而待」、「把箱一齊打開，將鏡奩、妝盒、衾袱、衣包，若大若小之物，一齊打開，請鳳姐去抄閱」──保留一點體統尊嚴，還不致爪牙惡僕恣意胡為，惡形惡相。那個階段，賈府還未「一敗塗地」，只是也不遠了。

探春直斥，你們別忙，連你們也抄的日子會來──「攬炒」不就是這個意思麼？外頭、上頭，不外是要王熙鳳之流帶頭，讓王善保家的之流的惡僕去下手，開了門，這些人就沒有利用價值了，輪到她們被抄了，積聚了什麼財富權勢都一鋪清袋。那王善保家的馬上就有報應：抄家抄出自己的親戚來。

特區一日有高度自治，香港一日有國際地位，特首高官一日才有多少尊嚴地位、值一些錢，一時「太上皇駕到」（李柱銘語）全部下跪，還有什麼地位可言？難道真的會升級做主子麼？

我抄錄的是《紅樓夢八十四回校本》第七十四回「惑奸讒抄檢大觀園　矢孤介杜絕寧國府」，俞平伯校訂，中華書局1971年1月版，1981年3月重印，平裝一套四冊，我沒有講究版本，只是當年孑身赴劍橋，書只攜三四本，這八十回校本排版紙張釘裝都方便坐卧閱讀，就伴我伴了近四十年。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想起翻看。我年輕時的香港，不就是一座大觀園麼，華麗風流而靡爛，但總比粗俗醜陋而腐爛好一點點。


吳靄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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