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203-生活達人﹕贏奧斯卡更難拍片

生活達人﹕贏奧斯卡更難拍片
20131203


【明報專訊】喜歡從身分出發:認同、關注、忽略、歧視,我們要用怎樣的眼光去看一個人?

她說每次都被引進一個世界,深入了解,重新認識同性戀者、愛滋病人、農民、公民,用紀錄片說他們的故事。

美籍華裔導演楊紫燁,作品曾獲奧斯卡最佳紀錄短片,這個身分,相信更令人關注,原來,她還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

近日回歸香港,下年準備帶學生記錄西環,是另一章致逝去的?還是另一次尋找身分的旅程?

出生移民回歸 專拍亞裔人紀錄片

也許,一切也是從自身開始。


楊紫燁 Ruby 在香港出生、成長,然後到美國升學、移民,在美國經常被問「Where you from ?」「自己是移民,父母是難民,我們那一代人對自己的身分很在意。」

Ruby父母從內地逃難來港,落地生根,然後因為九七問題,舉家移民,或許是那一代人的一個寫照,「好像方育平那時已拍很多關於香港人身分的東西,而香港的年輕人卻從來沒被鼓勵去想身分、香港文化,倒是現在多了大陸人,才猛然想起身分、文化這些事。」Ruby 說最初是哥哥到美國升學,然後是她,後來父母退休也一起移民三藩市,「去到美國,我們便是小眾,幸而在三藩市華人較多,普遍很接納」。Ruby 在美國修讀電影,畢業後也有參與劇情片,「因為認識了一些華裔的 NGO,他們當時很關注亞裔人士在媒體呈現的形象,於是一起製作了很多關於亞裔人士的紀錄片,在美國的公共電視台播出。」


首作《風雨故園》關於香港回歸

Ruby鍾情紀錄片,除了一些剪接工作,便專注拍攝紀錄片,第一部作品《風雨故園》是關於香港回歸,「第一部作品自然會想到香港人的身分問題,九七絕對是重要的,特別是對我們那一代人,八十年代初對中國的認識不深,也沒有渠道去認識,真的到了九七,也要回來看看自己的地方,《風雨故園》正是代表我的故鄉,而英文則叫 Citizen Hong Kong,那時我已用 Citizen 這個字,記得當時好像已說了二○一七年會有普選。」《風雨故園》從五個年輕人出發去說香港的故事,二○○○年在美國的電視播出,「當時美國人對香港對中國的認識不多,不像今天資訊從四方八面湧來。」

深入中國 拍攝愛滋病人故事

然後,是他人的故事。

八九十年代在美國,二○○○年後走進中國,「其實很簡單,就是為了拍片。」


Ruby 關注愛滋病人被歧視的問題,特別在當時中國對愛滋病的認識不深,於是走到北京,與衛生部門合作,拍了很多傳達愛滋病資信息的公益廣告,還有奪得第七十九屆奧斯卡最佳紀錄短片的《穎州的孩子》,講述安徽省穎州鄉村一名感染了愛滋病孤兒的故事。因為與政府部門合作,Ruby 在中國拍攝的紀錄片從來不需審批,而且在中央電視台播出,「不過因為拿了奧斯卡,情况變得不一樣,因為他們覺得內容是不光彩的事,不能宣傳,不能公映,最多只在大學裏舉行放映會。其實拿獎與否也不重要,作品得了獎,最大的好處是令更多人關注愛滋病人受歧視的問題。」Ruby 說○五至○八年時也沒大問題,不過近年國內的監控愈來愈緊,「他們很想發展商業電影,拿奧斯卡,而不是這種紀錄片的獎項,很矛盾的」。另外一齣在中國拍攝的作品《仇崗衛士》,記錄了一個農民如何捍衛一個村莊,「感興趣的都是人的身分問題,特別是主流以外,邊緣的,像愛滋病孤兒、同性戀者,還有農民如何尋找自己的權利,身分的改變,喜歡以人民人性的角度出發」。


回港拍西環 記錄終將逝去的老店

Ruby 說在中國,他們把她當外國人,潛台詞是說她不懂國情,回到香港自然沒有這回事,「我就是香港出生長大的美籍華人」。可以簡單,可以複雜,不過這次回歸,都是很簡單,Ruby 成了香港大學孔梁巧玲傑出人文學者,除了教授紀錄片,也會帶學生拍攝西環,「因為地鐵的出現,西環已在變化中,相信很多香港的舊店舖像紙紮、海味店也將會消失。」香港的急速變化是路人皆見,Ruby 雖離開多年,也經常回港,「其實幾年前的變化最大,不過近年讓我感到好奇的是香港的示威文化,好像每星期也有不同的示威活動,甚至有點像生活的一部分。」Ruby 想起十多年前拍回歸的紀錄片時,市民悼念六四的那種激情,這些畫面不復再,換了是市民對政府表達不滿的聲音,「好像總要說出來,罵出口才舒服」。相信 Ruby 在香港待久了,便會明白,又或者都是很好的素材。


替社企拍香港學生的理想

「港大的駐校工作以外,也會在香港找題材拍攝下一部的紀錄片。」其實大半年前,Ruby 已為她的回歸熱身,為社會企業 L plus H Creations Foundation 拍攝紀錄片,L plus H 透過音樂劇訓練及演出,為欠缺機會的本地青少年提供糅合品格與藝術的另類教育,「原本只鼓勵他們把過程拍下來,後來索性自己也拍了。跟着六七個學生,拍攝他們參與音樂劇訓練六個月裏的轉變。當中有心光盲人學校、有屋邨、普遍成續較差的學校,過程讓我發現今天香港的年輕人面對最大的問題其實是欠缺自信心,讀不成書就像判了死刑一樣,他們認為自己完全沒有機會。然而在六個月的訓練裏卻改變了他們的一些想法,學會了規律,學會對自己有所要求,也證明改變的可能,問題是有沒有人願意和懂得去做。」作品明年六月上映,拭目以待。


放大被忽視聲音 改變社會

「帶你進入一個世界,一個社區,讓你了解更多,我不能控制社會的改變,但是紀錄片卻可帶來轉變,不管是直接的還是間接的。」Ruby最初在美國拍攝紀錄片,便是要帶出被忽視的聲音,今天她認為拍攝紀錄片最大的意義,便是改變社會,「在中國拍攝愛滋病的公益作品後,的確令衛生部門投放多了資源在宣傳教育上,《仇崗衛士》也帶出了環保的問題,社區的改變。商業片以票房作標準,紀錄片看重的大概是目標。」紀錄片呈現真實,卻也不只是真實,「是以客觀眼光出發,卻一定要有角度,好像有人說《穎州的孩子》中為何不說政府的問題,我的主題是關於歧視,從病人較人性化的角度出發。假若紀錄片只是紀錄的話是個大錯,必須要有主題,你想說什麼,否則拍了一大堆片回來也沒用。當然一定要是真實,也要有道德操守,例如怎樣保護年幼的兒童,或是不想上鏡的被訪者。」

紀錄片在中國 審查嚴發展窄

Ruby 有幸在美國遇上紀錄片的黃金時期,「美國已有很長的紀錄片歷史,六十年代的社會運動掀起了紀錄片的浪潮,而電視台像 ABC、NBC 也開始製作較詳盡的新聞時事紀錄片,像《六十分鐘時事雜誌》,培養了觀眾,也有很多媒介平台,加上言論自由,什麼也可以講,什麼也可以拍,題材是無限的,到了八九十年代就更豐盛,電視台投放很多資源,政府和私人基金提供大量的資助,不過之後的資源則愈來愈少。中國的情况是題材多的是,可是因為審查制度,令紀錄片變成小眾、邊緣的東西,只有在國外拿了獎才得到關注,可是在國內卻不能上映,發展很狹窄。香港則因為地方小,題材因而有限,而且資源不足,雖然近年也多了平台,像紀錄片節,CNEX 的支持,不過找資金還是很困難。」

拍紀錄片要時間 香港太快

人人都是攝影師的年代,拍片幾乎沒有門檻,「比從前的確容易得多,科技的配合,不同的平台,可是頂多只是短片,而且誰都在爭眼球。我還是鼓勵大家進戲院看紀錄片,在家看電視也不夠集中,而且作品能在戲院放映,影片要有一定的聲畫質數,當然這又關乎資金的問題」。社會愈躁動,題材也相對增加,拿起攝錄機,反映社會現實,記錄生活,Ruby 說多事的香港或許可帶來很多題材,「不過記着不是做時事,香港實在走得太快,今天是頭條明天是另一回事,找不到好的主題好的故事便拍不成」。Ruby慨嘆在香港難找拍紀錄片的人才。「不是沒有人才,大學也有很多課程,可是學生畢業後出路不多,而且很多人已北上發展,特別是拍紀錄片的攝影師,一般是一人跟進整個拍攝過程,這樣他才會投入,就是要時間。」

拍紀錄片,就是時間,在走得太快的香港,難怪。

穎州的孩子+仇崗衛士


(CNEX紀錄片影院)

日期:十二月四日

時間:晚上8時20分

地點:百老匯電影中心

紀錄片達人﹕楊紫燁(Ruby Yang)

資深華人電影工作者。曾導演和剪輯多部影片和紀錄片,並獲得多個國際獎項,包括艾美獎(Emmy Award)、Alfred I. duPont-Columbia University Award 等。 她執導《穎州的孩子》(The Blood of Yingzhou District)在 2007 獲得第 79 屆美國奧斯卡最佳紀錄短片獎(Oscar Winner),《仇崗衛士》(The Warriors of Qiugang),在 2011 年獲得美國奥斯卡最佳紀錄短片獎提名。2011 年受邀當選奥斯卡金像獎評委。

文:林喜兒 編輯:蔡曉彤 圖: 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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