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120-蔡子強：「兩司之爭」選情初步分析
蔡子強：「兩司之爭」選情初步分析
2017年1月20日
本周一，中央同時接納林鄭月娥和曾俊華的請辭，免去兩人的司長職務，兩人終於可以正式落場較勁，展開一場「兩司之爭」。我相信，中央揀在同一天接納兩人請辭，可讓兩人誰也沒有「輸在起跑線」，可以同步展開選舉工程。
但話雖如此，這卻並不代表本地愛國勢力，如「西環」和建制派，會對兩人一視同仁。因為曾俊華沒有像梁振英及林鄭般，一直與民主派針鋒相對；又因為他在佔中等一系列議題上，亦沒有像兩人般擺出強硬鬥爭姿態；也因為他在近年一片撕裂殺戮聲中，總是表現得很抽離，甚至被稱之為「hea」，所以，他一直不太為建制派所喜。今次特首選舉，「西環」和建制派力捧林鄭，可謂呼之欲出，並四處放風，說林鄭得到中央支持，為她造勢，讓她被外間視為頭號大熱。
究竟林鄭是否中央所屬意的「真命天子」，我沒有內幕消息，只記得一個月前，「西環」和建制派仍四處放風，說「梁振英九成九連任」，結果卻吃了一記重重的悶棍。「天心」難測，「核心」的想法，總是教人難以捉摸。
如今，雖然林鄭表面強勢，但並不表示她的選情沒有暗湧，當中一個關鍵，就是民意。
歷來都是在民調中領先那人最終勝出
林鄭雖然被支持者陳智思形容為「super popular」，但諷刺的是，這個「超級受歡迎」，卻仍然在民意調查中一直落後。所以，雖然她被「西環」和建制派捧為頭號大熱，但選情卻不無變數。
只要大家冷眼回顧，九七之後，在所有「有競爭」的特首選舉，最後結果，好歹都是在民意調查中領先的那人，最終勝出，包括1997年的董建華、2007年的曾蔭權、2012年的梁振英，因此北京大可振振有詞地說：雖說是小圈子選舉，但其實選舉結果卻與主流民意並不相悖。
那麼，如果林鄭不能在餘下時間在民意比併中「逆轉勝」，她會成為唯一一個例外，還是讓其大熱選情平添變數呢？
有人本來比較樂觀，以為一旦梁振英放棄連任，支持者歸邊，再加上建制派全力開動輿論機器、林鄭開始闡釋她的政策和理念，以及林鄭比起曾俊華可謂伶牙俐齒也更「熟書」，這些原因，都會讓林鄭在民調中後來居上。但問題是，本周初最新公布的民調，這種樂觀估計暫時仍未出現。
林鄭要改善民望的三大包袱
以林鄭的ego，她也不會能夠容忍其民望在選舉對手之下。但她會發現，要改善民望，將面對三大包袱。
首先，大家都記得，幾年前林鄭在民意調查中是佔先的；但過去幾年，她所表現出的強硬作風和好鬥性格，雖然讓她贏得建制派的好感，但卻讓不少市民對她印象轉差，民望拾級而下。始終在一個渴望社會能夠和解的主流民意之下，這種作風很難討好。相反，正如我之前在本欄撰寫的〈曾俊華的高民望之惑〉（2016年10月27日）一文中所指出，這也是以柔制剛的曾俊華之所以受歡迎的原因。而近日在處理西九故宮分館風波中，林鄭由始至終所表現出的defensive和強辯態度，只會加深公眾在這方面的疑慮。
在未來兩個月，林鄭如何一洗強硬形象，說服公眾她是能夠讓社會達成和解的最佳人選，挽回民望，是她一大挑戰。
與梁振英關係的弔詭和尷尬
第二，當梁振英宣布放棄角逐連任，轉而不斷對林鄭加持，例如本周二便開口力讚，梁營人士以及建制派一窩蜂改為向林鄭靠攏，都會令原本抗拒梁振英的民意轉而對林鄭心生疑慮，擔心她會成為坊間所謂的「梁振英2.0」。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梁振英的頭號盟友陳茂波，取代原本有順位優勢兼是曾俊華多年老拍檔的陳家強，繼任財政司長，坊間開始出現揣測：如果是由梁振英加持的林鄭當選特首，陳茂波會否順勢在下屆政府留任財政司長，甚至其他梁營人士也同樣會留低，實行所謂「沒有梁振英的梁振英路線」？這都會讓「ABC」（Anyone But CY）話題再次炒熱，聲音再次凝聚。
如何可以保住梁營的支持，尤其是選票，但又可以作出適度切割，讓自己不會被反梁的主流民意所遷怒，這將是林鄭的另一大挑戰。
隨時「成也西環敗也西環」
更糟的是，如今力捧林鄭的，又豈止梁營？
本周二，葉劉淑儀黨友田北辰便開腔透露有「排山倒海」的聲音，要建制派集中支持一人，篩走其他參選人，但他卻拒絕要葉劉「戴綠帽」；自由黨黨魁鍾國斌亦透露連番收到「奪命追魂call」，搞到他有些電話也不敢接。根據不同媒體的報道，矛頭均直指向「西環」。
西環在港人心目中的形象，大家心裏有數。因此「西環」力捧，且用力太猛，再加上梁振英加持，隨時點燃起的是民意的逆反心態。
所以林鄭隨時「成也西環，敗也西環」——前者指的是選委票數，後者指的卻是公眾觀感和民意。
最後，當然是她原先或許沒有想過會愈鬧愈大的西九故宮分館風波。當中她的做事手法，以及事發後面對質疑和批評的態度，都讓不少市民對她印象進一步轉差，扣去不少分數。
曾俊華若然拿不到足夠提名
如果不能在民調比併中勝出，會不會索性向對手打主意呢？當然，我相信林鄭在這方面會比較君子，不會如此做；但卻並不代表力捧她的政治勢力不會如此做，越俎代庖，例如「西環」。事實上，媒體已經多次報道，「西環」曾經多次嘗試「勸退」曾俊華，但卻不果。大家轉而關注，「西環」會否轉而封殺，向選委施壓，讓曾俊華拿不到足夠提名？
但我在想，如果曾俊華最終拿不到足夠提名，因而不能入閘，那會對社會發出怎樣的信息呢？
我相信公眾會質疑，如果連一個得到中央任命、當了近10年財政司長的建制派也被封殺，不容許入閘，那麼你可以幻想在「8．31」決議框架下的政改方案，除了不折不扣的「陪跑者」，還可容許什麼人入閘？就算給港人一人一票，實際也一樣冇得揀，普選只會成為一個笑柄，反對派大可以振振有詞，慶幸當年否決了政改方案。將來，大家對政府提出的政改方案，也只會更加skeptical。
若然真的如此，就算林鄭順利勝出，但「欽點」色彩太濃，縱然前述也不是她的本意，但她也會受到牽連，不單不會得到充分mandate，也不會有蜜月期可言。
蔡子強
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高級講師
原文載於《明報》筆陣（2017年1月19日）
2017年1月20日
本周一，中央同時接納林鄭月娥和曾俊華的請辭，免去兩人的司長職務，兩人終於可以正式落場較勁，展開一場「兩司之爭」。我相信，中央揀在同一天接納兩人請辭，可讓兩人誰也沒有「輸在起跑線」，可以同步展開選舉工程。
但話雖如此，這卻並不代表本地愛國勢力，如「西環」和建制派，會對兩人一視同仁。因為曾俊華沒有像梁振英及林鄭般，一直與民主派針鋒相對；又因為他在佔中等一系列議題上，亦沒有像兩人般擺出強硬鬥爭姿態；也因為他在近年一片撕裂殺戮聲中，總是表現得很抽離，甚至被稱之為「hea」，所以，他一直不太為建制派所喜。今次特首選舉，「西環」和建制派力捧林鄭，可謂呼之欲出，並四處放風，說林鄭得到中央支持，為她造勢，讓她被外間視為頭號大熱。
究竟林鄭是否中央所屬意的「真命天子」，我沒有內幕消息，只記得一個月前，「西環」和建制派仍四處放風，說「梁振英九成九連任」，結果卻吃了一記重重的悶棍。「天心」難測，「核心」的想法，總是教人難以捉摸。
如今，雖然林鄭表面強勢，但並不表示她的選情沒有暗湧，當中一個關鍵，就是民意。
歷來都是在民調中領先那人最終勝出
林鄭雖然被支持者陳智思形容為「super popular」，但諷刺的是，這個「超級受歡迎」，卻仍然在民意調查中一直落後。所以，雖然她被「西環」和建制派捧為頭號大熱，但選情卻不無變數。
只要大家冷眼回顧，九七之後，在所有「有競爭」的特首選舉，最後結果，好歹都是在民意調查中領先的那人，最終勝出，包括1997年的董建華、2007年的曾蔭權、2012年的梁振英，因此北京大可振振有詞地說：雖說是小圈子選舉，但其實選舉結果卻與主流民意並不相悖。
那麼，如果林鄭不能在餘下時間在民意比併中「逆轉勝」，她會成為唯一一個例外，還是讓其大熱選情平添變數呢？
有人本來比較樂觀，以為一旦梁振英放棄連任，支持者歸邊，再加上建制派全力開動輿論機器、林鄭開始闡釋她的政策和理念，以及林鄭比起曾俊華可謂伶牙俐齒也更「熟書」，這些原因，都會讓林鄭在民調中後來居上。但問題是，本周初最新公布的民調，這種樂觀估計暫時仍未出現。
林鄭要改善民望的三大包袱
以林鄭的ego，她也不會能夠容忍其民望在選舉對手之下。但她會發現，要改善民望，將面對三大包袱。
首先，大家都記得，幾年前林鄭在民意調查中是佔先的；但過去幾年，她所表現出的強硬作風和好鬥性格，雖然讓她贏得建制派的好感，但卻讓不少市民對她印象轉差，民望拾級而下。始終在一個渴望社會能夠和解的主流民意之下，這種作風很難討好。相反，正如我之前在本欄撰寫的〈曾俊華的高民望之惑〉（2016年10月27日）一文中所指出，這也是以柔制剛的曾俊華之所以受歡迎的原因。而近日在處理西九故宮分館風波中，林鄭由始至終所表現出的defensive和強辯態度，只會加深公眾在這方面的疑慮。
在未來兩個月，林鄭如何一洗強硬形象，說服公眾她是能夠讓社會達成和解的最佳人選，挽回民望，是她一大挑戰。
與梁振英關係的弔詭和尷尬
第二，當梁振英宣布放棄角逐連任，轉而不斷對林鄭加持，例如本周二便開口力讚，梁營人士以及建制派一窩蜂改為向林鄭靠攏，都會令原本抗拒梁振英的民意轉而對林鄭心生疑慮，擔心她會成為坊間所謂的「梁振英2.0」。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梁振英的頭號盟友陳茂波，取代原本有順位優勢兼是曾俊華多年老拍檔的陳家強，繼任財政司長，坊間開始出現揣測：如果是由梁振英加持的林鄭當選特首，陳茂波會否順勢在下屆政府留任財政司長，甚至其他梁營人士也同樣會留低，實行所謂「沒有梁振英的梁振英路線」？這都會讓「ABC」（Anyone But CY）話題再次炒熱，聲音再次凝聚。
如何可以保住梁營的支持，尤其是選票，但又可以作出適度切割，讓自己不會被反梁的主流民意所遷怒，這將是林鄭的另一大挑戰。
隨時「成也西環敗也西環」
更糟的是，如今力捧林鄭的，又豈止梁營？
本周二，葉劉淑儀黨友田北辰便開腔透露有「排山倒海」的聲音，要建制派集中支持一人，篩走其他參選人，但他卻拒絕要葉劉「戴綠帽」；自由黨黨魁鍾國斌亦透露連番收到「奪命追魂call」，搞到他有些電話也不敢接。根據不同媒體的報道，矛頭均直指向「西環」。
西環在港人心目中的形象，大家心裏有數。因此「西環」力捧，且用力太猛，再加上梁振英加持，隨時點燃起的是民意的逆反心態。
所以林鄭隨時「成也西環，敗也西環」——前者指的是選委票數，後者指的卻是公眾觀感和民意。
最後，當然是她原先或許沒有想過會愈鬧愈大的西九故宮分館風波。當中她的做事手法，以及事發後面對質疑和批評的態度，都讓不少市民對她印象進一步轉差，扣去不少分數。
曾俊華若然拿不到足夠提名
如果不能在民調比併中勝出，會不會索性向對手打主意呢？當然，我相信林鄭在這方面會比較君子，不會如此做；但卻並不代表力捧她的政治勢力不會如此做，越俎代庖，例如「西環」。事實上，媒體已經多次報道，「西環」曾經多次嘗試「勸退」曾俊華，但卻不果。大家轉而關注，「西環」會否轉而封殺，向選委施壓，讓曾俊華拿不到足夠提名？
但我在想，如果曾俊華最終拿不到足夠提名，因而不能入閘，那會對社會發出怎樣的信息呢？
我相信公眾會質疑，如果連一個得到中央任命、當了近10年財政司長的建制派也被封殺，不容許入閘，那麼你可以幻想在「8．31」決議框架下的政改方案，除了不折不扣的「陪跑者」，還可容許什麼人入閘？就算給港人一人一票，實際也一樣冇得揀，普選只會成為一個笑柄，反對派大可以振振有詞，慶幸當年否決了政改方案。將來，大家對政府提出的政改方案，也只會更加skeptical。
若然真的如此，就算林鄭順利勝出，但「欽點」色彩太濃，縱然前述也不是她的本意，但她也會受到牽連，不單不會得到充分mandate，也不會有蜜月期可言。
蔡子強
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高級講師
原文載於《明報》筆陣（2017年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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