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731-葉朗程:情情愛愛

葉朗程:情情愛愛
19:21 31/7/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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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情愛愛。
這個遊戲。
明知最壞的事情會發生。
有人仍然是想盡辦法去拖延。
目的只是希望。
多壞的結果也罷。
遲一點來便好了。

你可能會說:
拖延?
反正都會來。
拖延也是徒勞。

為什麼要拖延。
我也沒有最好的答案。
但從電視聽過這段對話。

Advisor: It’s gonna happen anyway.
Leader: I just want it to happen later.
Advisor: But you can’t change the outcome.
Leader: I didn’t say I could.
Advisor: Then what are you doing?
Leader: I am building a dam to hold the rushing water.
Advisor: But the dam is going to burst one day.
Leader: I just need to buy some more time.
Advisor: For what?
Leader: So that…

When the water comes,
everyone has already learnt how to swim.

拖延不是為了逃避。
只是想有更好的準備去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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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是 Danielle 出嫁前的一天。

還沒放低手上的咖啡,婆婆便問:「可以繼續了嗎?」

「可以,」我放低咖啡。

「太好了。」

「剛才說到哪裏?」我真的忘了。

「姑娘連皇帝都看不上眼,原因只有一個:除卻巫山不是雲。」

「對,」我閉上眼回想,「巫山。」

「那位姑娘的巫山到底是誰?」婆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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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個,姑娘一生也不能愛上的人。或者應該這樣說,愛上也不會有結果,因為他是少林寺內一位高僧。雖是高僧,但其實他很年輕。

高僧與姑娘是怎樣相遇的?有一天,當這位高僧在寺院裏如常地敲經念佛的時候,耳邊忽然迴盪著縷縷琴音。他向琴音的方向遙望,估計是從遠處的高山樹林裏傳來的。

音色清脆,曲風輕緩,彈到高潮處甚至是一種心神如洗的清新,調子的起承轉合引領耳朵由虛妄走到無我。意想不到的是,琴音雖然只是維持了一個時辰,但已經足夠讓高僧腦海裏的渾濁四散,內心一片澄明。

高僧忍不住好奇心,沿著琴音傳來的方向,走了好些時辰,來到了一家石屋,終於找到了琴音的來源。

一曲既終,餘音卻不絕。

高僧看著琴前的女子。

女子抬眼迎著高僧的目光。

女子輕輕點頭,高僧微微躬身。

「打擾了姑娘的雅興,還望姑娘恕罪。」

女子眼波微動,輕輕搖頭說:「古琴找到了知音,是古琴修來的福份,何罪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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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聽到呢度,我都會想像,」Benson 突然插嘴,「姑娘嘅眼神應該好淫吓。」

「你可唔可以收嗲呀,」我說。

「你就別理他啦,」婆婆不耐煩,「快點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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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僧欠身道:「敢問姑娘,若然貧僧坐在一百步之外靜賞姑娘演奏,會否……」

未等高僧說完,女子已經拱手道:「大師請。」

高僧轉身,一步一步走遠,就走到第五十步的時候,聽到女子從後朗聲說:「如果大師不嫌琴音響亮,就在這裏停下來也無妨。」高僧凝住腳步,沒有回話,慢慢盤膝而坐,背著姑娘,合起雙眼。

她的目光凝在他的背影,用力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後,纖纖玉指才開始輕拔琴絃,曲子又把大師帶到世俗攀登不至的高度。

如是者,之後每天的同一個時辰,他和她保持著同一段距離,一個頌經,一個彈琴,中間沒有交流過一句話,卻又彷彿說了萬語千言。一晃眼便是三年,他沒有盼望什麼,她沒有期待什麼,雙方都以為無欲無求可以跨越一個永恆。

可是,正如佛家所說一樣,外物總是無常。

有一天,大師從姑娘彈奏的其中一曲裏,察覺了一點點的變化。

那一曲悵然幽怨,以前的逍遙灑脫不見蹤影,大師還彷彿聽到一陣酸楚如堤潰洪洩般湧了出來。

「姑娘,還好嗎?」他很想問,但沒有問。那個時辰過後,他站起來,轉了一個身,目光投在亭台上。她也站起來,稍稍地抬眼看了他一下,再垂頭在臉上掛了一個微笑,然後如常的走回石屋內。

接著的一天、兩天、三天、九十九天,曲子裏的幽痛彷彿是哭泣不完的一卷悲劇,彈出來的每一個音都勾起了內心的相思情腸,好像是苦等著一個人似的。

她是在等誰呢?

到了第一百天,大師來到藍池殿之前已經下了決心,這天他必定要親口問姑娘一句,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這幾個月的曲子彈得一首比一首絕望?

對,他必須要問,一見到她就問。

就跟很多類似愛情故事的結局一樣,正當一個他終於鼓起勇氣要跟一個她說些什麼的時候......

這個她。

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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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你別怕,」Benson 說,「這個不是鬼故。」

「姑娘不是死了吧?」婆婆面色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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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大師這般心志堅穩,也沒法屏除腦海的雜念。

為什麼姑娘突然消失了?

其實說是「消失」有點誇張,姑娘只是沒有出現,但因為他看著她彈琴她看著他頌經已經成為了一種慣常,所以沒有出現的失落感就好像突然消失似的。

外物無常,內悟常新,出家人之所以要出家就是希望放下七情六慾。

呼一口氣,穩一穩心神之後,大師便在同一個位置盤膝而坐,面向藍池殿,閉起雙目,手執佛珠,唸了一遍又一偏的經文。

一個時辰過去,姑娘還是沒有出現。

她到底是到了哪裏去?她是認識了別的朋友嗎?等一下,別的?心裏這個「別的」是什麼意思?大師和姑娘有正式成為過什麼朋友嗎?凌亂的思緒在頃刻間浮現了一個可能性:或許姑娘一直在等待另一個人,然後等著等著那個人的時候,大師這個不速之客出現了。之前的曲子彈得那麼幽怨苦澀,想必是獻給「那個人」的思念。或許這一天,她沒有出現的這一天,那位姑娘思念的人,終於在大師來到之前出現,然後姑娘就跟著那個人走了。

結局會不會是這樣子?

出家人畢竟也是肉身凡人,要走過苦路,才能洞悉世界現實。智慧再高,也必須被有形的執念纏繞過,才懂得怎樣放下。

一團前所未有的悶氣塞在大師心房,然後淚水便大顆大顆的落下來,止也不止住。越是平時安穩祥和的人,一旦情緒崩陷,越是難以平息。

或許這是感悟的淚水,也可能是思念的淚水。

出家人放不下,求一個答案的執著戰勝了智慧,所以他再等了一個時辰。

然後又一個時辰。

接著另一個時辰。

大概八個時辰之後,夜幕低垂,姑娘還是沒有出現。

結局竟然是這樣子。

本來大師想過要走,但萬一姑娘回來怎麼辦?他深信姑娘是會回來的,因為那個古琴還在,姑娘總不會捨琴而去吧?

於是他繼續等。

坐了一夜,經文唸過幾百遍,天亮了,眼前依舊有亭台、古琴、玉杯,只是沒有姑娘。

再坐了一夜。

又坐了一夜。

不休,不眠,不吃,不喝,過了七天又七夜。

開始下雪了。

又過去七天。

早前零星散落一地的殘葉被積雪掩蓋,枯枝瑟瑟,血始冷,情還濃。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氣息微弱,意志依舊不移。來到第一萬遍經文的中段,石屋內突然傳來了一聲痛苦的哀嚎。

大師驚訝地睜開眼睛,使勁地站起來,向著石屋的方向一拐一拐地走過去。幾經辛苦,穿過藍池殿的前園,停在大門之前。耳朵貼著大門,但一點聲音都沒有。手敲門,輕聲問:「有人嗎?」半天沒有人回話,正當他猶豫剛才的叫聲是不是幻覺之際,再一下苦叫傳來。

他旋即推開大門,看見姑娘猶如一隻翅膀折斷的燕子般橫躺蜷縮在地上,嘴唇發青發白。

「姑娘!」他馬上蹲下,托起她的頭,讓她臥在自己的大腿上。

迷迷糊糊間,她半開的眼睛看見大師,縱然胸口劇烈的不停一起一伏,但她也竭力壓著內息間的絞痛,用盡全身力氣擠出一個笑容,說:「你......終於來了嗎 ?」

大師濃密清晰的眉向中心一攢,眸中漸漸模糊。「我一直都在,」大師的聲音顫抖,「你是怎麼了?」姑娘本想回話,但體內像有千萬根冰針往她心臟刺下去一樣,頓時喉嚨發甜,一口鮮血湧上,不由吐了出來。

瞧著灑在他身上的血花,大師雙肩顫抖,呆了片刻,但很快便反應過來,兩根手指放在姑娘的脈上,全神貫注。提氣凝神,一手按住她的肩膊,將一股內勁輸入。

稍為恢復了一點知覺之後,姑娘已經決定用盡她後一口氣,給大師說清楚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她不是消失了,只是一直躲在石屋內,走不了出來。

「三個月前...... 皇帝派了幾個高手...... 想抓我回去...... 我...... 我反抗,被他們的匕首所傷...... 匕首有毒,只有他們有解藥...... 他們說,開始的時候毒性溫和,讓我可以活得久一點,如果我改變主意,跟他們回去,就可換到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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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婆婆問。

「姑娘死在大師的懷裏,」我說

「這個就是結局了嗎?」

「不是,」Benson 終於忍不住,「但機上只剩下我們三個了......」

「沒關係,」婆婆說,「我們明天可以繼續。」

「明天?」我不明白。

「你明天不是會出席你舊情人的婚禮嗎?」婆婆問。

「是,」我開始懂了,「你都是賓客之一嗎?」

婆婆微笑:「你的舊情人,是我的未來媳婦。」


葉朗程
IG= marcusyip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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