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421-練乙錚：英國籍．他山石．安裕被解僱
練乙錚：英國籍．他山石．安裕被解僱
2016年4月21日
一、「巴拿馬文件門」燒到香港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香港的「1%」富裕階層與大陸黨國要人一樣，都認為本地金融機構未能提供足夠低調的理財服務，要在一些離岸稅務避風港作資產營運安排；不虞出了一個「文件門」，致令那些在巴拿馬這個密賬首選地有戶口的人士曝光。黨國涉事者當然有額外保障：只須中宣部打個招呼，大陸所有資訊渠道馬上淨空，陸人能夠讀到有關「文件門」的報道，因而是一個完全不涉黨國領導家族的潔本。然而，香港的一些公眾人物兼密賬持有者則沒那麼絕對的「不被知曉權」。
《明報》昨天率先利用「文件門」提供的資料，披露了一批本地人士的部分海外資產及有關的個人訊息。跟大陸不一樣，香港一直以來都是法治社會，富人賺得的錢，絕大部分是合法錢（雖然有人會認為是不公錢），怎樣處理、在什麼地方處理這些合法取得的財富，旁人無容置喙，所以不必勞煩什麼中宣部不宣部代為遮掩；只不過，一些與政治沾邊的人物的個人資料被揭，就少不免會有點尷尬和不便，例如去年始獲特府委任的青年事務委員會主席劉鳴煒。
《明報》從「文件門」取得的資料顯示，劉是多間離岸公司的董事或股東，其中的16間這種公司的註冊文件皆顯示他擁有英國國籍【註1】。本來，這些普通港人幾乎無不夢寐以求的財富象徵和國籍優勢給披露了，反可為這位城中「第一鑽石（翻煲）王老五」加添幾分閃亮的異彩，無奈他現在擔當的公職角色是「官方青年領袖」，原本的一些加分因子卻反而為他帶來不少冷嘲熱諷，那是相當不幸的。
的確，青委會是特府管治架構裏專門負責引導本地青少年愛國愛港、幫助黨國培養認可的社會棟樑的機構，一號頭面人物的那份雄厚家底和個人財富，本身已讓不少中下階層的年輕人覺得與他格格不入，現在人們進一步知道他其實與一眾特府權貴子弟沒兩樣，口喊愛國愛港卻原來是個不折不扣的外籍人，其「堅離地」形象自是進一步確立。至於黨國方面，當然明白「熱愛祖國不分護照國籍」，但估計也會認為劉的英國籍給披露了，負面影響不能免，因為會強化當權派政治精英在一般人心目中的虛偽形象。
這樣一來，劉鳴煒這位本來看似前途無量的青年才俊，要更上層樓進入本地管治核心的話，困難陡然增加。筆者認為這是一種不幸，因為劉一向給人的印象不太壞，與同是出身英國名校的本地藍血貴族李國章相比，不僅顯得有教養有內涵，公關風格和待人接物的基本態度也比李優勝。如果只剩下後者那樣的「英國人」留在梁班子領導的本地統治集團裏，那是港人更不堪想像的。
二、紐約初選民主黨年輕票不敵老字號
美國今年底大選，各地的黨內初選已經進行過半，昨天在兵家必爭的紐約州進行的競賽，結果進一步鞏固了兩黨大熱參選人的領先位勢。在紐約市皇后區出生的特朗普，以「紐約之子」的形象輕易取得共和黨支持者當中的六成選票；一直屈居第二的克魯茲卻因為此前以輕薄語氣揶揄特朗普的「紐約價值」而輸得一塌糊塗，得票率不足一成半。
如無意外，特朗普將以王者之姿出席今年7月舉行的共和黨全國大會，獲得授權代表該黨問鼎總統大位。不過，這裏說的「如無意外」，是一個大膽假設，因為共和黨內當權派對特朗普這個「非典」候選人恨之入骨，不斷密謀如何「合法地」在共和黨全國大會上使出一招「狸貓換太子」，活生生把特朗普打下來，代之以他們最喜歡的現排第三位的參選人卡西奇。
民主黨方面，同是標榜自己是「紐約之子」的桑德斯（此公1941年在紐約市布魯克林區出生），上月氣勢如虹一舉拿下5個州的初選第一，這一回卻以16%大比數輸給寄籍紐約、當過紐約州聯邦參議員的希拉莉。至此，民主黨黨內初選賽事已經進入大直路；由於希拉莉及夫婿克林頓在黨內屬於一級當權派，加上她那難以逾越的領先優勢，對手桑德斯已無翻身可能。
桑德斯是此屆大選民主黨內的「非典」參選人，初時不被看好，一般以為他參選是「撼頭埋牆」，根本沒法與「人氣王」希拉莉爭一日之長短。不過，他一旦落場，卻以黑馬之姿，贏得了好幾個重要州的民主黨初選，中段走勢之強勁，嚇壞希拉莉，主要是因為他在各州得到六至八成的民主黨年輕人票。一位74高齡的老者，竟然成為美國這個素有「青春崇拜」傾向的國家裏的年輕人爭相追捧的政治偶像，乍看真是不可思議。
桑老屬於美國人口學家說的「沉默一代」；後者指一、二次大戰之間（1918-1945年）出生的美國人。也就是說，儘管他的輩分比Baby Boomers還要高，卻能一舉跨越三個世代（Baby Boomers、X世代、Y世代），直接成為九十年代中期開始出現的Z世代的政治代言人。孰令致之？
2011年，美國經濟經歷了「大衰退」，開始了既慢且長的復元，但是，中下階層特別是面臨「畢業即失業」的年輕人依然滿肚子怨氣，於是借機發動了「佔領華爾街」運動，迅即蔓延全國，歷久不息。運動者打出「我們是99%」的旗號，把矛頭對準以華爾街為象徵的那「1%」，的確很有聲勢（以致在運動的高峰期，不少反美國家的輿論俱認為「美帝死期到」）。無巧不成話，希拉莉是民主黨內的右派（在全國範圍則僅屬「中間派」），跟美國商界（「華爾街」）關係最好。
桑德斯成為聯邦參議員之前是維蒙特州民主黨內的極左派，到了華盛頓之後因為要跟大隊，左派色彩收斂不少，但他準確捕捉了上述政治形勢，去年重張旗鼓，以強烈階級對抗意識為基調的左翼政綱作號召，提出「大學全免費」等十分吸引年輕人的主張，參加民主黨內初選，可謂異軍突起，一時之間，把希拉莉團隊殺得手足無措！
不過，美國到底是美國，左翼思想的市場有限，而且年輕人的選票不超過兩成，而桑德斯搞階級對立的左翼背景亦令他始終未能打進民主黨的主流，以致他能夠發揮的相對優勢幾乎已到盡頭（在比較左傾的加州可能還會勝出一着），再難以造出奇蹟；在今夏舉行的民主黨全國大會上，希拉莉勢將成為盟主，一姐地位難撼動。
然則，桑德斯徹底失敗、努力完全白費了麼？不見得。1964年，共和黨的那位保守色彩異常濃厚的候選人高華德（Barry Goldwater）在大選中大敗給民主黨的約翰遜（LyndonJohnson），但高華德的年輕支持者沒有四散，而是積極留在黨內成為了共和黨的一股重要力量，取代了老一脫的保守勢力，在1980年的大選裏發揮關鍵作用，幫助了列根當選總統，重振保守派的聲勢。「階段性的失敗」，也可以衍生出後來的成功者。這其實是老掉牙的說法。
不過，考慮美國國情，如果桑德斯的支持者要效法高華德，就一定要放棄他們的政治主張裏的一些最左翼部分，打進民主黨的影響力核心，伺機而動，耐心等待一位「民主黨的特朗普」的出現。桑德斯垂垂老矣，不然，他一定會全程參與這個動作，因為他一路走來，竟然取得了接近四成的民主黨支持者票，他這一番努力的成果怎可以拋棄？
他山之石可攻玉。佔領運動之後，有不少參與者認為運動爭取不到任何成果，徹底失敗了。但顯然那是不全面的悲觀看法。一年之後，年輕人組成的參政團體出現如雨後春筍。沒有佔運，哪有今天這個局面？2014年10月6日，筆者在題為〈梁特彈壓狂態畢露佔中世代華麗登場〉的本欄文章裏，首次提出「時間顯然站在『佔中新世代』這一邊」。這句話沒有白說【註2】。
三、加罪患無辭？！
《明報》昨天以節省資源為由，突然於午夜時分解僱執行總編輯姜國元（安裕）。該報總編輯鍾天祥其後與編採部員工會面時表示，解僱員工有3個理由，一是表現最差，二是在公司的資歷最淺，三是工資最高；鍾承認安裕是他的「得力助手」，但因為他的工資太高，決定解僱他。這是很搞笑的解釋。
無論什麼公司，遇到經營困難要裁員，首先裁掉的，一般都是冗員；可有可無的員工，光景好時留着分擔過量工夫大家好，但不景氣時就得走佬，這在資本主義社會裏是天經地義。但是，在一個新聞機構裏，執行總編輯的位置很重要，如果更是一個總編輯也認為是可靠的「得力助手」，則無論公司遇到怎麼樣的經濟困難，也斷無把他當作冗員而首先解僱之理。
若管理層認為有員工人工太高，大可與之商討作適當調整，但這必須由高層做起以身作則，與下屬同甘共苦共渡時艱；此時，忠心耿耿的下屬，多會體諒公司處境而接納若干幅度的減薪，卻斷無全然拒絕之理。這種情況，筆者親身經歷過，不是憑空想像。再說，假若行業環境普遍惡化，就不是只有個別業內機構須要面對的問題，外面風大雨大，員工哪會因為公司提出減少一截薪酬而不由分說「劈炮唔撈」？由此可見，《明報》管理層至今給出的理由還相當牽強，不免教人有所推測。
新聞媒體是社會公器，在某些方面須受政府監管、大眾監督，例如擁有電視媒體的老闆不能同時直接擁有紙媒；因此，像《明報》那樣有份量的報紙出現不尋常的高層編採部門人事異動，社會大眾聚焦關注，是必然而且應該的。報紙的管理層不單只因為須要安撫餘下員工的焦慮不安而在公司內部給出解釋，還有責任面向社會大眾說明做法的充分理據。
安裕解僱事發生在《明報》披露「巴拿馬文件門」涉及的若干香港政經名人的第二天，時機上十分耐人尋味，未知是否因為該報編採部決定在版面上披露有關資訊，其後令《明報》受到來自某方面的「不可抗力」所致？
上一次某些大陸領導人親屬遭國際媒體揭發擁有大量海外資產，之後不久，有同事參與研究其事的《明報》前老總劉進圖遭人買兇行刺。這次安裕出事，亦與大人物的海外資產遭披露有時間上的前後關連；兔死狐悲，筆者衷心希望這剛剛發生了的兩件事不過是一種純粹的巧合，不是「另一種形式的買兇行刺」。
《明報》曾經長期是業界認定「公信力第一」的綜合性報紙，世界上有地位，如今卻在香港政局風雨飄搖之際出現了不免令人擔憂的人事異動，肯定會影響國際觀感。在香港內部，最近的民調更顯示，市民對本地新聞自由的滿意程度，已下降到1997年9月以來的新低【註3】。
然而，特府漠視民意的態度由來已久日甚一日，只要北京滿意不開腔，這裏的官員並不介意香港的國際聲譽下降，反而會批評外國勢力帶了有色眼鏡說三道四，就像最近香港主權風險評級下調時的反應一樣。同樣，政府官員更不會在意本地人的愈發不滿，反而會認為所有的不滿，都不外是分離主義者及一些「二流分析員」挑撥離間引起的。奈何？
練乙錚
特約評論員
註1：關於本地政商界名人的海外密賬消息見《明報》昨天的有關報道：http://news.mingpao.com/pns/dail ... 00001/1461087684852。
註2：2014年10月6日拙作見：http://www1.hkej.com//dailynews/article/id/911013/梁特彈壓狂態畢露+佔中世代華麗登場。
註3：關於香港新聞自由滿意度創回歸以來新低的報道見：http://sina.com.hk/news/article/20160420/1/10/4/新聞自由滿意度創回歸以來新低-5708314.html。
2016年4月21日
一、「巴拿馬文件門」燒到香港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香港的「1%」富裕階層與大陸黨國要人一樣，都認為本地金融機構未能提供足夠低調的理財服務，要在一些離岸稅務避風港作資產營運安排；不虞出了一個「文件門」，致令那些在巴拿馬這個密賬首選地有戶口的人士曝光。黨國涉事者當然有額外保障：只須中宣部打個招呼，大陸所有資訊渠道馬上淨空，陸人能夠讀到有關「文件門」的報道，因而是一個完全不涉黨國領導家族的潔本。然而，香港的一些公眾人物兼密賬持有者則沒那麼絕對的「不被知曉權」。
《明報》昨天率先利用「文件門」提供的資料，披露了一批本地人士的部分海外資產及有關的個人訊息。跟大陸不一樣，香港一直以來都是法治社會，富人賺得的錢，絕大部分是合法錢（雖然有人會認為是不公錢），怎樣處理、在什麼地方處理這些合法取得的財富，旁人無容置喙，所以不必勞煩什麼中宣部不宣部代為遮掩；只不過，一些與政治沾邊的人物的個人資料被揭，就少不免會有點尷尬和不便，例如去年始獲特府委任的青年事務委員會主席劉鳴煒。
《明報》從「文件門」取得的資料顯示，劉是多間離岸公司的董事或股東，其中的16間這種公司的註冊文件皆顯示他擁有英國國籍【註1】。本來，這些普通港人幾乎無不夢寐以求的財富象徵和國籍優勢給披露了，反可為這位城中「第一鑽石（翻煲）王老五」加添幾分閃亮的異彩，無奈他現在擔當的公職角色是「官方青年領袖」，原本的一些加分因子卻反而為他帶來不少冷嘲熱諷，那是相當不幸的。
的確，青委會是特府管治架構裏專門負責引導本地青少年愛國愛港、幫助黨國培養認可的社會棟樑的機構，一號頭面人物的那份雄厚家底和個人財富，本身已讓不少中下階層的年輕人覺得與他格格不入，現在人們進一步知道他其實與一眾特府權貴子弟沒兩樣，口喊愛國愛港卻原來是個不折不扣的外籍人，其「堅離地」形象自是進一步確立。至於黨國方面，當然明白「熱愛祖國不分護照國籍」，但估計也會認為劉的英國籍給披露了，負面影響不能免，因為會強化當權派政治精英在一般人心目中的虛偽形象。
這樣一來，劉鳴煒這位本來看似前途無量的青年才俊，要更上層樓進入本地管治核心的話，困難陡然增加。筆者認為這是一種不幸，因為劉一向給人的印象不太壞，與同是出身英國名校的本地藍血貴族李國章相比，不僅顯得有教養有內涵，公關風格和待人接物的基本態度也比李優勝。如果只剩下後者那樣的「英國人」留在梁班子領導的本地統治集團裏，那是港人更不堪想像的。
二、紐約初選民主黨年輕票不敵老字號
美國今年底大選，各地的黨內初選已經進行過半，昨天在兵家必爭的紐約州進行的競賽，結果進一步鞏固了兩黨大熱參選人的領先位勢。在紐約市皇后區出生的特朗普，以「紐約之子」的形象輕易取得共和黨支持者當中的六成選票；一直屈居第二的克魯茲卻因為此前以輕薄語氣揶揄特朗普的「紐約價值」而輸得一塌糊塗，得票率不足一成半。
如無意外，特朗普將以王者之姿出席今年7月舉行的共和黨全國大會，獲得授權代表該黨問鼎總統大位。不過，這裏說的「如無意外」，是一個大膽假設，因為共和黨內當權派對特朗普這個「非典」候選人恨之入骨，不斷密謀如何「合法地」在共和黨全國大會上使出一招「狸貓換太子」，活生生把特朗普打下來，代之以他們最喜歡的現排第三位的參選人卡西奇。
民主黨方面，同是標榜自己是「紐約之子」的桑德斯（此公1941年在紐約市布魯克林區出生），上月氣勢如虹一舉拿下5個州的初選第一，這一回卻以16%大比數輸給寄籍紐約、當過紐約州聯邦參議員的希拉莉。至此，民主黨黨內初選賽事已經進入大直路；由於希拉莉及夫婿克林頓在黨內屬於一級當權派，加上她那難以逾越的領先優勢，對手桑德斯已無翻身可能。
桑德斯是此屆大選民主黨內的「非典」參選人，初時不被看好，一般以為他參選是「撼頭埋牆」，根本沒法與「人氣王」希拉莉爭一日之長短。不過，他一旦落場，卻以黑馬之姿，贏得了好幾個重要州的民主黨初選，中段走勢之強勁，嚇壞希拉莉，主要是因為他在各州得到六至八成的民主黨年輕人票。一位74高齡的老者，竟然成為美國這個素有「青春崇拜」傾向的國家裏的年輕人爭相追捧的政治偶像，乍看真是不可思議。
桑老屬於美國人口學家說的「沉默一代」；後者指一、二次大戰之間（1918-1945年）出生的美國人。也就是說，儘管他的輩分比Baby Boomers還要高，卻能一舉跨越三個世代（Baby Boomers、X世代、Y世代），直接成為九十年代中期開始出現的Z世代的政治代言人。孰令致之？
2011年，美國經濟經歷了「大衰退」，開始了既慢且長的復元，但是，中下階層特別是面臨「畢業即失業」的年輕人依然滿肚子怨氣，於是借機發動了「佔領華爾街」運動，迅即蔓延全國，歷久不息。運動者打出「我們是99%」的旗號，把矛頭對準以華爾街為象徵的那「1%」，的確很有聲勢（以致在運動的高峰期，不少反美國家的輿論俱認為「美帝死期到」）。無巧不成話，希拉莉是民主黨內的右派（在全國範圍則僅屬「中間派」），跟美國商界（「華爾街」）關係最好。
桑德斯成為聯邦參議員之前是維蒙特州民主黨內的極左派，到了華盛頓之後因為要跟大隊，左派色彩收斂不少，但他準確捕捉了上述政治形勢，去年重張旗鼓，以強烈階級對抗意識為基調的左翼政綱作號召，提出「大學全免費」等十分吸引年輕人的主張，參加民主黨內初選，可謂異軍突起，一時之間，把希拉莉團隊殺得手足無措！
不過，美國到底是美國，左翼思想的市場有限，而且年輕人的選票不超過兩成，而桑德斯搞階級對立的左翼背景亦令他始終未能打進民主黨的主流，以致他能夠發揮的相對優勢幾乎已到盡頭（在比較左傾的加州可能還會勝出一着），再難以造出奇蹟；在今夏舉行的民主黨全國大會上，希拉莉勢將成為盟主，一姐地位難撼動。
然則，桑德斯徹底失敗、努力完全白費了麼？不見得。1964年，共和黨的那位保守色彩異常濃厚的候選人高華德（Barry Goldwater）在大選中大敗給民主黨的約翰遜（LyndonJohnson），但高華德的年輕支持者沒有四散，而是積極留在黨內成為了共和黨的一股重要力量，取代了老一脫的保守勢力，在1980年的大選裏發揮關鍵作用，幫助了列根當選總統，重振保守派的聲勢。「階段性的失敗」，也可以衍生出後來的成功者。這其實是老掉牙的說法。
不過，考慮美國國情，如果桑德斯的支持者要效法高華德，就一定要放棄他們的政治主張裏的一些最左翼部分，打進民主黨的影響力核心，伺機而動，耐心等待一位「民主黨的特朗普」的出現。桑德斯垂垂老矣，不然，他一定會全程參與這個動作，因為他一路走來，竟然取得了接近四成的民主黨支持者票，他這一番努力的成果怎可以拋棄？
他山之石可攻玉。佔領運動之後，有不少參與者認為運動爭取不到任何成果，徹底失敗了。但顯然那是不全面的悲觀看法。一年之後，年輕人組成的參政團體出現如雨後春筍。沒有佔運，哪有今天這個局面？2014年10月6日，筆者在題為〈梁特彈壓狂態畢露佔中世代華麗登場〉的本欄文章裏，首次提出「時間顯然站在『佔中新世代』這一邊」。這句話沒有白說【註2】。
三、加罪患無辭？！
《明報》昨天以節省資源為由，突然於午夜時分解僱執行總編輯姜國元（安裕）。該報總編輯鍾天祥其後與編採部員工會面時表示，解僱員工有3個理由，一是表現最差，二是在公司的資歷最淺，三是工資最高；鍾承認安裕是他的「得力助手」，但因為他的工資太高，決定解僱他。這是很搞笑的解釋。
無論什麼公司，遇到經營困難要裁員，首先裁掉的，一般都是冗員；可有可無的員工，光景好時留着分擔過量工夫大家好，但不景氣時就得走佬，這在資本主義社會裏是天經地義。但是，在一個新聞機構裏，執行總編輯的位置很重要，如果更是一個總編輯也認為是可靠的「得力助手」，則無論公司遇到怎麼樣的經濟困難，也斷無把他當作冗員而首先解僱之理。
若管理層認為有員工人工太高，大可與之商討作適當調整，但這必須由高層做起以身作則，與下屬同甘共苦共渡時艱；此時，忠心耿耿的下屬，多會體諒公司處境而接納若干幅度的減薪，卻斷無全然拒絕之理。這種情況，筆者親身經歷過，不是憑空想像。再說，假若行業環境普遍惡化，就不是只有個別業內機構須要面對的問題，外面風大雨大，員工哪會因為公司提出減少一截薪酬而不由分說「劈炮唔撈」？由此可見，《明報》管理層至今給出的理由還相當牽強，不免教人有所推測。
新聞媒體是社會公器，在某些方面須受政府監管、大眾監督，例如擁有電視媒體的老闆不能同時直接擁有紙媒；因此，像《明報》那樣有份量的報紙出現不尋常的高層編採部門人事異動，社會大眾聚焦關注，是必然而且應該的。報紙的管理層不單只因為須要安撫餘下員工的焦慮不安而在公司內部給出解釋，還有責任面向社會大眾說明做法的充分理據。
安裕解僱事發生在《明報》披露「巴拿馬文件門」涉及的若干香港政經名人的第二天，時機上十分耐人尋味，未知是否因為該報編採部決定在版面上披露有關資訊，其後令《明報》受到來自某方面的「不可抗力」所致？
上一次某些大陸領導人親屬遭國際媒體揭發擁有大量海外資產，之後不久，有同事參與研究其事的《明報》前老總劉進圖遭人買兇行刺。這次安裕出事，亦與大人物的海外資產遭披露有時間上的前後關連；兔死狐悲，筆者衷心希望這剛剛發生了的兩件事不過是一種純粹的巧合，不是「另一種形式的買兇行刺」。
《明報》曾經長期是業界認定「公信力第一」的綜合性報紙，世界上有地位，如今卻在香港政局風雨飄搖之際出現了不免令人擔憂的人事異動，肯定會影響國際觀感。在香港內部，最近的民調更顯示，市民對本地新聞自由的滿意程度，已下降到1997年9月以來的新低【註3】。
然而，特府漠視民意的態度由來已久日甚一日，只要北京滿意不開腔，這裏的官員並不介意香港的國際聲譽下降，反而會批評外國勢力帶了有色眼鏡說三道四，就像最近香港主權風險評級下調時的反應一樣。同樣，政府官員更不會在意本地人的愈發不滿，反而會認為所有的不滿，都不外是分離主義者及一些「二流分析員」挑撥離間引起的。奈何？
練乙錚
特約評論員
註1：關於本地政商界名人的海外密賬消息見《明報》昨天的有關報道：http://news.mingpao.com/pns/dail ... 00001/1461087684852。
註2：2014年10月6日拙作見：http://www1.hkej.com//dailynews/article/id/911013/梁特彈壓狂態畢露+佔中世代華麗登場。
註3：關於香港新聞自由滿意度創回歸以來新低的報道見：http://sina.com.hk/news/article/20160420/1/10/4/新聞自由滿意度創回歸以來新低-570831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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