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928-張彧暋：「大衆民主主義」的虛妄：從「一君萬民」到「步行的民意」

張彧暋：「大衆民主主義」的虛妄：從「一君萬民」到「步行的民意」
10:24 28/9/2014


【明報專訊】「讀者有沒有這樣的經驗？……在小學的班會中第一次搞『民主』的時候，班上討論吵作一團，結果以少數服從多數的方式投票之後，雖然有了結論，但少數派的人還是覺得不服氣。在這個時候，班上總是有個奇妙的小朋友站出來，說：『既然是大家已經決定了的事情，我覺得那些還是憤憤不平的人，真是不應該！』——咦，雖然這位同學投票前明明還是持相反意見的呢。」
日本史學者與那霸潤如此看待那些表面好像很西方「民主」，實質上是搞「中國化」的「一君萬民」的言行（2013，「橋下徹論」，出自《新‧日本人論》）。上述那種看起來很重視投票結果，到頭來就是西瓜靠大邊的所謂民主，其實只是以民意為名的集權化。只要一投完票，就反面不認人，所有人就得服從於勝利者的臣下。要是不服氣，或者大家不聽話，就再投一次票好了。這種「民意」，並非西方那種民主主義說的東西，而是2000年天朝邏輯的獨裁產物。
現在看看天朝大國與香港特區政府所提示的所謂「袋住先」政改方案，徹頭徹尾並不是任何民主主義，而是「中國化」的天朝政治思維。這裏並不存在任何袋住先的任何着數，而是一種民主主義的毒藥，標誌着香港民主化過程的死亡。
「一君萬民」與中國永恒帝國的民意
所謂民意或者民本思想之類，其實與中國獨裁君主政治同根。以色列漢學家尤銳在《展望永恒帝國》中（中文譯本2013年）就追溯從春秋戰國時代到秦朝的諸子百家思想，其實就是面對人類史上最早、死亡人數至多（每場仗戰死人數有時可高達幾十萬）、持續百多以至幾百年的戰爭慘禍社會背景下，不同流派的思想家們費盡精力，希望尋找一種至高的權力與天道，保證太平盛世能永遠繼續，戰禍不再。
所謂永恒帝國，就是從秦朝開始一直到清末為止，中國文明維持了以千年為單位的帝制不變。而這些侍奉君主的大臣，希望君子權力不旁落他人之餘，亦希望君主受到制約。不過，制約的方式，是依靠這些大臣們所倡導與發現的「民意」。這些「民意」，是當時的大臣與其後的讀書人與官僚放在口邊的蒼生百姓。而背後依靠的就是這種「一君萬民」的理念。
沒有多元，談何民主？
尤銳質疑，為何春秋戰國思想，就是獨獨未能發展「多元化」的概念？譬如以大臣或者讀書人為首的「長老院」概念，並非全無可能。筆者的日本文藝評論朋友福嶋亮大，在預備下周來港主持講座的時候，就問我為何《三國演義》中，無論曹操劉備皆重一統，就是獨缺吳國那邊的政治思想描述。似乎孫權那邊對政治多元性的包容態度，在三國正史以至小說那邊從來缺乏理解。因此，對福嶋亮大這位中國文學研究者來說，金庸《鹿鼎記》的多元文化江湖與香港仔精神，就相當驚訝。
當然到了今天那種民意調查與統計，縱使換了儀式，但套用與那霸潤先生的「中國化」概念來說的話，來去都是擺脫不了上述大一統的獨裁政治本質。中央獨攬道德與天命，就是不許多元化的聲音。不能自由成為候選人的選舉，從來就不是現代社會意義下的民意與選擇。更糟糕的是，一旦得到所謂的民意授權之後，就為所欲為，就以這種「民意」瘋狂打壓少數。這其實只是「一君萬民」換成一種「步行的民意」，而與那霸潤則認為這種「大衆民主主義」的虛妄，實乃中國化道德獨裁的政治本質。
相信民主主義的人，必須向「袋住先」這種毒藥說不。